“你上节课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被我的帅气给迷倒了?”
迟夏有些迟疑地打开从后面扔过来的纸条,看了内容后只觉得眼角突突跳了几下,想都没想就皱成团丢进了书桌里。
有点气急败坏。
身后,她听到了来自始作俑者低低的笑声——标准的林暮冬式的小人得意的笑。
她默默压抑着涌上来的情绪,觉得自己刚刚就是热昏了头,才会在那一瞬间觉得林暮冬没那么讨厌。
她郁闷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课桌里摸索着掏出纸条,然后展开,然后铺平。看着皱巴巴的纸面以及有点幼稚的字体,她拿起笔快速写下一句话,然后将纸团丢给了原来的主人。
纯粹是想着捉弄前桌的暮冬接到纸条反而有点受宠若惊,他看了眼迟夏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眼被蹂躏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缓缓展开。
“丑人多作怪,先把和你一样丑的狗爬字练好再去调-戏别人吧。”他愣了半秒钟,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透过潦草的字迹,他看到的是迟夏气急败坏的模样。
“林暮冬!”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落下,老师突然出声叫到。
“在。”他起身的同时收起笑,顺势将纸条塞进校服口袋里。
“怎么,最近天太长,觉变少了?上课不睡觉,改传纸条了是吧?”
老师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林暮冬,没好气地质问。
“老师讲课这么精彩,我舍不得睡。”
他无辜地眨着眼睛,自己都不信的话张口就来,语气倒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
“有快乐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就一个人笑那么开心怎么行,纸条拿来。”
老师明显不吃这套,伸手要纸条。
“这不好吧。”他摇摇头,看起来有点为难的样子。
“写纸条的人脸皮薄,我怕她不好意思。”
他默默地补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故意讲给某人听的调侃之意。
本就紧张的迟夏听到他这时候都不忘了揶揄自己,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强忍住打死他的冲动。
“老师,您也别担心我的睡眠了,快乐也可以下课再分享,这课都快结束了,您再不讲就讲不完了。”林暮冬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前桌,适时“贴心”地提醒道。
“可以啊你,这么替我着想,下课带着纸条来我办公室,我好好谢谢你。”本来瞪着眼的老师反而被他冠冕堂皇的话给气笑了,学着他“善解人意”的语气说着,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文老师无缝衔接刚才的内容,继续她对于课文环境描写的分析。
身后的少年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摆弄着皱巴巴的纸条和桌上的几支笔。
阳光懒洋洋地落在课本上,晃得迟夏眼睛有点疼。
迟夏看向窗外,默默地叹了口气。
杨绛先生说,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
多亏林暮冬,迟夏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老师口中环境描写对于反衬人物心理的作用
——此时此刻,窗外这阳光有多灿烂,她的内心就有多凄凉。
***
办公室内,和迟夏一起被叫来的,还有安宇。
林暮冬单手斜插着兜,安安静静地站在语文老师的面前,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宇满头雾水地瞪着眼,刚一进门便用口型问林暮冬“什么情况?”
“迟夏,你先坐在那边等我一下。”语文老师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坐在门口的休息区。
迟夏看了一眼语文老师手中的纸条,疑惑了一秒钟,还是乖乖地坐下。
“林暮冬,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管不了你?你上课传纸条就算了,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语文老师数落着林暮冬,手中那张纸条随着起伏而微微颤抖。
迟夏盯着那可怜的纸条,提起的心也跟着颤个不停。
“我怎么没看出来写纸条的人脸皮薄啊?我看你俩这一来一往,脸皮都厚得势均力敌。”
迟夏默默地低下头,对于自己沦落到与林暮冬同一脸皮厚度这一点,感到十分羞愧。
“其实,我就是和同学交流交流感情什么的。”
看着林暮冬耸耸肩,一副无辜又懒散的模样,迟夏心中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谁要和你交流感情?谁和你交流感情了?莫名其妙,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你还挺有理的是吧?课上是你交流感情的时间吗?”
“人家就是感情好,没办法,上课都……”
在旁边看戏的安宇突然嘴欠地插了一句,本想落井下石,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一声怒喊打断。
“好你个头?你才和他感情好!”
安静的办公室内,过分拔高的音量,堪称平地一声惊雷起。
迟夏忍无可忍的情绪,终于被安宇一句“感情好”点燃,蹭地一下就爆发了。
空气突然凝固。
这声“雷”炸得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片寂静中,迟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尴尬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慌张地扫过四周,在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时,却撞上另一个人的目光。
林暮冬微微侧身,瘦高的轮廓在逆光中勾勒而出。
她看到他满眼笑意,嘴唇轻启,一开一合,用口型对着她说。
“不愧是我的炸-毛-前-桌。”
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男生的眉眼和碎发被光晕染得毛茸茸的,白白的牙齿和金灿灿的笑容,一开口,却晃得迟夏眼睛生疼,气得她无话可说。
迟夏再次领略到林暮冬的气人功力,却再也没有任何心情和他继续纠缠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诚恳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老师,真的非常抱歉,我刚刚……”
“你没事吧?迟夏……”回过神的语文老师表情复杂地看着迟夏,欲言又止。
“是不是他们俩上课传纸条,打扰到你了?”
语文老师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害她再一次激动起来。
“没有没有……啊?”
迟夏一个劲地摆手摇头,然后突然猛地抬起了头,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看看你们,自己不学习就算了,还影响别人。”
老师看着迟夏夸张的反应,以为被她说中了,狠狠地戳了戳一直看好戏却突然表情僵硬的安宇,一脸恨铁不成钢。
“就是。都说了别从班长那边传了,非得要让班长传。”
林暮冬推了推安宇,语气中带着还点嫌弃。
“不是吧,你什么情况?”
安宇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暮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让班长传纸条了?”
祸从天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欲哭无泪,安宇的表情变化堪称精彩。
语文老师双手环胸,一副“你演,你继续演”的表情看着安宇。
“听说一班班花和你表白了?啧啧,这你都看不上?要不是小爷我心有所属了,我绝对拿下。”
“还心有所属,是人家看不上你吧?毕竟颜值有壁垒,先天硬件不足,不能怪你。”
“是你们俩写的吧?还要我继续念下去?”语文老师一字一顿地读着纸条上的内容,然后朝安宇晃了晃,问。
“不是,这也不是这堂课……”安宇着急地想要辩解,却被老师打断。
“还不是,就你俩这狗爬字,我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今天课上的课文抄写五遍明天交上来,不然,就让你俩和一班班花去交流交流感情。”
安宇明显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生生地被一口应下的林暮冬,捂着嘴,拖出去了。
迟夏愣愣地目送着两个人拉扯着离开。
然后她从老师手里接过递过来的一沓卷子,恍恍惚惚地听过嘱咐,走出了办公室。
她抱着卷子,站在长廊的尽头,抬眼看着不远处,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长长的走廊,阳光被一块块玻璃整齐切割,光影交替,好像一个个颜色好看的格子,框着夏日午后的慵懒和温柔,延伸至另一侧的尽头。
两个男生的身影在长廊中穿梭着,忽明忽暗,一个像撇过脸像个小媳妇一样置气,另一个则勾着那个男生的肩膀,好声哄劝着。
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其中一个男生突然慢下了步伐,然后回头,笑了一下。
明快的笑容刚好停在长廊最中间最明亮的格子,跳跃着,落到迟夏眼前。
她呆呆地看着,好像被什么戳中了,唇角不自知地微微翘起。
风从窗口吹来,卷子的一角被轻轻吹起。
她将卷子夹在胳膊与身侧之间,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他刚刚走出办公室时塞过来的纸团。
皱巴巴的。打开,是两个人课上的纸条。只不过纸条的下面多了一行字,依旧不好看,却明显写得要比第一句认真许多。
“有没有人说过,你炸毛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迟夏收起纸团,看了看长廊另一侧尽头变得很小很小的背影。
突然想起,那个课堂上站在她身后的少年,被叫到办公室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当时的他双手撑着课桌,身体微微前倾,低头时碎发微微擦过她的耳朵,痒痒的。
教室里乱糟糟的,却只听他说。
“放心吧,炸毛小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