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篮球场上的阵阵欢呼的声音不时传来。
迟夏面无表情地勾掉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
第三次撂下笔,同时第三次转头看了看水瓶。
这时刚好中场休息,几个女生一边讨论着赛况,一边走进教室。
“两个班比分咬得好紧,感觉林暮冬今天状态不太好啊。”一女生说着。
迟夏叹了口气,合上习题册,趴在桌上,疲惫地闭上眼。
“我才不去。”迟夏把脸埋进手臂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较劲。
“对呀,两节下来,一口水也不喝,也不怎么讲话,还挺让人担心的。”另一个应道。
……
偏偏夕阳和落日,还有轻轻的那句话,不停地,不停地在耳边回放。
少年的那些无奈和挫败,温柔和诚恳,都在眼前轻轻地晃。
“有时候,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天一定要记得来啊,我等你。”
“算了。”她慢慢直起身,小声嘟囔着。
“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球赛,也不是给他一个人加油。”
她一边做着自我心理建设,一边顺手拿起水瓶,而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左右手各拿着不同水和运动饮料,站在了人满为患的篮球场边。
她茫然地站在外围,却透过层层的人群,一眼看到了他。
他穿着1号球服,瘦瘦高高的,挺拔的身姿在赛场上格外显眼,像一棵颀长笔直的白杨树。他奔跑时额前碎发如数扬起,修长的双臂线条流畅,微微出汗的皮肤泛着光泽,满满都是那个年纪才会有的少年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已经长得那么高了。
还记得初中一二年级,全校列队做体操,俩个人刚好是同一排站位。他那时候要比她矮一些,她比量着俩个人的差距,嘲笑他是矮冬瓜。他当时一脸振振有词,说早晚她才会成为那个矮冬瓜。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轻声笑道,看着赛场上的他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她听到很多女生都在讨论1号,说他好帅,说他个子好高,说他篮球打得好厉害。
她听着不绝的赞美声,捧着水瓶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有点莫名的小骄傲。
“呀,好可惜。”观赛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惋惜声,球被他传丢了。
迟夏的心跟着众人一紧,她看着皱眉自责的他,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实话,迟夏见过林暮冬打球的状态,奔跑起来像一阵风,神采热烈而张扬。而从开场到现在,他眼睛里少了点光,总感觉有些心不在焉,让人,有一点难过。
比赛还剩最后几分钟时,2班落后两分,攻防双方都陷入胶着状态,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迟夏看着那个皱着眉,目光暗淡的少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抱抱他。
迟夏其实一直都不太理解周围女生这种近乎疯狂的加油呐喊,但下一秒钟,迟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可以喊得那么大声,震得耳朵发痛的那种。
“2班加油!2班最棒!林暮冬加油!后桌最棒!”
她一手高高举起天蓝色水杯晃动着,一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喊道。
可是,周围所有女生嘶喊声都过之不及,乱哄哄的一片中,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
好像……听到了吧。
远远地,她好像看到运球的他愣了一下。
每一个离得近的前排女生都可以清楚看到,不知为什么,1号球员突然笑了,沉沉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夏天的风迟到而来,却依旧抚平了他所有的小情绪。他盯着面前死命防守的球员,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铺天盖地的气势似乎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2班球员高度活跃起来,他们抓住最后机会,突破防线,配合传球。最后,她看到他迅速切到空位接过球,然后微微弯膝,高高跃起,瞄准篮筐,一个漂亮的滞空跳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哔——”
空心入网!三分球,进了!
伴着裁判的口哨声,比赛在最后一秒钟以45:44结束。
瞬间,所有欢呼喝彩声热烈响起。拉拉队女生们齐声高呼着将手中金色手花高高抛起。
顷刻间,林荫球场的上空开出璀璨耀眼的金色“烟花”,像是盛夏里的一场狂欢,为这群恣意的少年绽放。
欢呼声中所有队员朝他涌去,投完篮的他,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住猛地回头,穿过层层人群,朝着某个方向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单纯灿烂到发光的笑容。
金色的手花如数落下,一个又一个地,像是下了一场雨,却偏偏忘了打湿他的笑容。
碧蓝的天空,翠绿的梧桐,金色的烟花和纯白色的他。那一瞬间,她像是突然被球砸中了,挥动着的左手一滞,忘记了呼吸。
夏天的风吹的她心尖痒痒的。空中依旧还有零星的金色彩穗摇晃着飘落,细小的碎片折射着阳光,好像在那一瞬间都绽放成一朵朵小小的烟花,开在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天空。
迟夏的嘴角,下意识地扬起,朝着某个方向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即使她知道,他看不到。
比赛结束后,人群并没有迅速散开,她看到周围很多女生都拿着水,目光朝着林暮冬的方向,犹豫着是否上前。
迟夏知道他一直赌气没喝一口水,也顾不上好不好意思,侧身挤着人群向里层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人群中小声骚动。
“渴了吧,暮冬,给你的。”迟夏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脚步一顿。
如梦初醒般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挤在人群中,握紧水瓶,低垂着眼,和众人一样等待着他的回应。
也许是手心的汗,又或许是发酸的手腕,她总觉得这水瓶突然变得好重,一点点地,在向下滑。迟迟也没听到他开口,她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算了。
她叹了口气,在人群中艰难转过身。
“喂!”
只见她刚往回走出一步,就听某人突然出声喊道。
“江迟夏,你是真想要渴死我是吧?”
或许是因为口渴,声音干干的,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喊得几乎快要破了音。
好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小鸭子。
迟夏有些恍惚地愣在原地,然后,下一秒,忍不住笑出了声。
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怎么有点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