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be that way/Fall apart twice a day/I just wish you could feel what you say
在返程的大巴上,蓝色窗帘被全部拉上,整个车厢闹闹哄哄,狄杰坐在最前面完全不管。乔晗涵和吕靓聊得热火朝天,什么细枝末节,什么内心体验,全都属于青春期少年的懵懂奇妙,心动心酸。
西峰玖庭。
“你又作什么怪啊!”“哐当”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乔晗涵刚放上门把手上的右手猝然弹开,身体僵在门外。
“我作怪?你以为我想生这个倒霉气啊!上次炒股亏掉六万多你还不长记性啊!天天待在家里只晓得扒着个电脑继续炒!继续炒!你还想要赔多少钱啊!几个银行都发短信给我打电话给我!我上班都累死了还要受你这个份鬼气!你欠钱别用我号码!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你他妈怎么这么没出息的啊!啊!你掼!你只知道掼!砸!还有什么用诶!砸哦,全砸了拉倒!砸了了就滚!”
“滚!你死了滚!”“磅!”房门被狠狠摔上。
“你滚!别待在我家里,滚!”
静默了半分钟,乔晗涵仍是没有压下憋在胸口很久的气,她几乎颤抖地拉开大门,扔下书包便喘着粗气冲向乔俊的房门前,用力地一把推开,“你有什么资格说妈妈!你在这个家像个男人吗?!”汹涌的泪水不争气地汩汩淌下,“你怎么还敢炒股啊!你还要害家里赔掉多少钱啊!”泪水早就模糊了全部视线,可乔晗涵双手垂在两旁,颤抖不停,“没用的东西!”
一只拖鞋急速飞来,不轻不重地砸在乔晗涵肚子上。乔俊:“闭嘴!你还敢说我哪!”
乔晗涵被吓得往后一退,脸上却仍是倔强地怒瞪乔俊,“凭什么不能说!败家子!没出息!”啪,又是一只拖鞋,力道比刚才大了一点。杨格跑过来捡起拖鞋回扔过去,冲乔俊喊:“你他妈有出息有出息啊!只晓得摆个臭脸发脾气打孩子!屁用没有的东西!”说着还把乔晗涵往她身后赶,“你到旁边去,不关你事。”
乔晗涵终于反应过来抹了一把眼泪,攥紧拳头回客厅拎上书包愤愤地往自己房间走。关上房门前还小声冒了一句:“恨死你了。”
回来时已经是黑夜了,乔晗涵却没有开灯,她往床上一扑,头闷在被子里,平复着呼吸,平复着思绪,可是眼泪却怎么都平复不了似的渐渐洇湿被褥。本来她的肚子很饿,想着回去便能够被妈妈好吃好喝地招待,很是期待,可现在她却动都不愿意动一下,满脑子的怨恨都快把她撑炸了。飘窗的窗帘一直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也阻隔了外界的嘈杂,可房外的声音却异常的突兀,刺耳。
梧桐路,Y城中学。
王力在黑板上如往常一样的下笔如飞。“这一章其实掌握基本的概念就可以,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有些人脑子用不过来的。当然有兴趣的,脑子够用的,可以去了解啊,我这里就不细讲了。”讲台下冒出几声嗤笑。王力是十四班的物理老师,一个走路摆摆晃晃,有些肿胖的女老师。
“诶我又想到昨天那个笑话。”她停下笔转过身,脸上露出习惯性的有些憨憨的笑容,继续道:“昨天我家儿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跟我说‘妈妈,我今天上了英语课,我觉得我好厉害啊,你要不要和我对话?’,我当时还诶呦喂小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呢,我就问他‘How are you?’,然后!然后你们知道他回我什么吗?他想都没有想就说‘My name is Zhangweiwei.’我当时,你们知道吗,我当时。”她一脸无奈地抿嘴翻眼看着天花板。
整间教室像瞬间复活了一般爆开笑声。
这就是王力物理课的日常,所有人都是嘻嘻哈哈,开开玩笑,轻松幽默。因为王力的梗实在太多,他们还给她起了一个合适的外号——梗王。
“刚才那个力是多少,有没有人算出来的?”王力问了一个力的相关题目让所有人计算。
鸦雀无声了一分钟后。
林晓:“25.4牛。”
众人望向她,大部分都是略带不屑的目光,脸上都写着:你又知道了?林晓,个子小,脸蛋小,齐刘海,瘦得感觉风一吹就跑了,戴着一副粉框的眼镜,成绩十分一般,但在课堂上确是最喜欢或者抢答老师提的问题的女生。
王力顿了一秒,“25.4啊,emm,你再算算。”
虽然无人吱声,但是大家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呵,又错了。
林晓却轻声疑惑:“啊?不对吗?”乔晗涵前面的两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尽是鄙夷不屑。
“15.6。”杨文镀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王力:“诶对了!果然牛还是杨文镀牛哦,杨哥是真的厉害。”
杨文镀淡定且自傲地微仰着头,噘着嘴,手里的一只水笔不停地转着。
王力:“就是你这个字啊,啧,实在是太丑了,看不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顿爆笑。
嗒,水笔从指缝掉落,杨文镀的脸颊蹭上两坨绯红,头微微垂下,感觉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梗王”真是永远不停。
王力:“要是你那个字啊,有乔晗涵一半好看就好了,啧啧,可惜。”
乔晗涵本来是在发呆,趴在胳膊上,目光涣散,忽然一下听到自己名字,惊坐起,睁大双眼看着老师。王力也看着她,一颗小虎牙藏在笑容里,说:“夸你字好看。”
王力属于那种骂人直白,夸人也毫不吝啬的人,就算骂了她喜欢的学生也能再夸回去,但是如果是她不喜欢的学生,日子就比较难过了。导致班里爱她的一大堆,讨厌她的也不少,毕竟总有那么些个“渣渣”。
乔晗涵没想到是被夸了,一愣一愣的,也对着王力露出傻傻的微笑。
“我最喜欢的就是乔晗涵的字,啧,怎么说呢,就是又霸气,又潇洒,但是又工整,反正就是看得人很爽。我的字就不行,太飞了。”王力对着乔晗涵“嘿嘿”地笑。
夸得更厉害更直白了,乔晗涵顶不住,默默躲进胳膊里,藏住泛红的脸颊。
课后,吕靓跑来她跟前,在前面人的位置坐下,低声问:“你怎么了?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太行啊,你刚才课上是在发呆吧。”
乔晗涵撩起眼哞,吕靓这几天倒是因为爱情的滋润,脸色极好,她盯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想开口又咬了咬牙,沉默两秒没说话。“没怎么。”
“你要是有事就跟我说,能说就说出来,说了总比不说的好啊。感觉你心不在焉好几天了。”
确实,今天都周五了,乔晗涵感觉这几天过得像同一天。
吕靓:“你下午去社团吗?”
乔晗涵:“不去。下周去。”
吕靓:“唉,我下午要去,好烦哦,丹青画社每周都要去,我哭了!”
下午第三节课。乔晗涵从数学作业里抬起头,环视四周,教室里除了他自己,就剩费察一人了,也在闷头写作业。费察和乔晗涵位置离得不是很远,中间隔了两竖排。乔晗涵起身过去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
“来来来,咱们聊一聊。”
费察突然抬起头,先是一脸诧懵地看着她,扫了一眼教室发现没人了,接着便放下笔,慢慢往后一靠,抿起嘴微微笑着,等着乔晗涵发话。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咳,就上次出黑板报的时候。”
“黑板报?”乔晗涵回忆起来了,魏玲珑说过那次只有吕靓和费察、吴天翔在教室。“为什么出个黑板报也能动心???画画画得太好了?”
“咳,不是不是。吕靓当时是在这后面画,然后我也在教室,我就感觉看她画画给我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乔晗涵迷惑地将头往前一伸。“就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在家的那种恬静的感觉,就很,让人向往。”乔晗涵又眯起了眼。
我去,竟然会是这个原因,我还真是想不到。她在内心惊讶地摇了摇头,没料到这年头喜欢上一个人的原因竟是看上去岁月静好。
费察又补充道:“当然了,我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很漂亮。”
这才是你真正的原因吧……
乔晗涵:“那翟子韬又是怎么回事?”
“他,emm,帮我的,不对,他就一起哄的。我跟他说我觉得吕靓长得蛮好看的这件事,然后他那个煞笔就开始疯狂地跟我打听她,他还找过吕靓跟他说我怎么怎么样。然后我是上周三跟吕靓表白的,她应该跟你说了吧?她那晚没答应我,没回答,我回去就和翟子韬在网上说了,然后他第二天又去找吕靓谈,她晚上竟然答应了,他还跟我邀功。呵。”
费察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椅背,表情好像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有在最后说吕靓答应了的时候表现出些许惊讶与激动。乔晗涵听后,不禁对翟子韬产生改观,原来,他喜欢当红娘啊。果然骚啊。啧啧啧。
“乔姐,您的审问结束了吗?”
“审问?没有,我就是好奇一下,你这速度也太快了点,而且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我看上去有这么严肃吗?”
“特严肃好嘛?真的,你看不到自己的脸,是真的贼冷漠的那种。”
乔晗涵一怔,微微挑起眉,“有吗?还好吧。我去写作业了。”
回到座位上后,她又开始发呆了,眼睛盯着作业,抓着笔的手却只是在草稿本上胡乱挥动。乔晗涵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星期以来,她就没怎么笑过。
蜀峰路,乔晗涵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攥着油门,驾着小电驴,和无数个以往的夜晚一样,驶进西峰玖庭的大门。夜幕已深,小区街道上混杂着家家户户的嘈杂声。西峰玖庭一共20栋,每栋三个单元楼,每单元都是六层,没有建造电梯。
乔晗涵家住在6栋二楼。
她近乎机械地停完车从车库上来,正准备踏上家里那一单元门口的楼梯时,却在熟悉的地方听到了不熟悉的声音。
她家门外,有人在敲门,“咚咚咚”,连着敲了五下,力道不小,不像是认识的人,而且只是敲门没有出声喊。乔晗涵顿在单元门外,莫名地有些心慌,渐渐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咚咚咚!”又是三声,没有人开门。乔晗涵心想:他难道又出去了?接着,响起了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乔晗涵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聊了五秒便又听见他们下楼梯的脚步声。乔晗涵心里很慌,瞬间掉头往车库走,她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敲自己家的门,也许只是来修下水道的工人,甚至也有可能是认识的什么人,但她被自己心中猜测的吓得乱了神,只敢躲避。
在车库里,乔晗涵盯着自己的手表,看着指针一秒一秒的转动,她紧张到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十分清晰,一下一下地撞击耳膜。过了一分钟,她才假装淡定地往家走。
门上,竟贴着A4的白纸黑字,她凑近看,姓名:乔俊,欠款金额:51270。
砰。
乔晗涵直接走向他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
呵,果然在。
床上躺着的人立马弹起,眼神迷离地望着乔晗涵,还揉了揉眼。
“装什么装啊,外套都穿的好好的!外面有人敲门为什么不去开?还跑到床上装睡觉,干嘛,以为我是刚才外面的人闯进来的啊?呵,你也会怕啊?”乔晗涵把紧攥在手里的A4纸扔在他眼前,虽然她的脑袋里已经炸成了一团泥浆,嗡嗡嗡地乱叫个不停,可身体却异常的平稳冷静,一点不抖,“呵呵,欠了五万多,你还真是厉害啊。”她用力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磨出声。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间。
深夜十点半,杨格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乔晗涵早早地给她准备好了红豆汤,杨格贫血有些严重,每天都会喝一碗红豆汤作为营养补充。乔晗涵看到她累到一回家就往沙发上一躺的样子,终是表面平静地和杨格聊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卧室继续写作业。刚才在客厅,她其实是想和杨格说这件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开不了口,可现在坐在房间里后却又憋得难受起来。
过了一会儿,杨格走进来,“作业写完了吗?”
乔晗涵倒是终于舒了一口气,“快了,没多少了。妈妈,你坐在这边。”她起身把杨格拉到床边坐下。
“干嘛啊?什么事啊?”
乔晗涵看着杨格沉默了两秒,道:“妈妈,我今天回来看到两个人敲家里门,还在门上贴了一张欠款单。”她慢慢地说着,时刻留意杨格的反应,“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我忍不住,憋着难受。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杨格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没事,你说,别憋在心里。以后有事就说,我本来就都应该知道。”
“嗯。我看那个欠款单上写的五万多,好像五万一千多。”
杨格静默了三秒,吐出一口气,“我晓得他欠了银行很多钱,但是一直不知道具体数字。五万一千多少啊?”
“记不得了,单子我给他了。”
“他肯定不止欠了五万,那只是一个银行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呢。有几个银行都打电话给我。以后有这种事你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这有什么诶,有事一定要说,啊。”
“嗯。我就是有点害怕,他怎么欠那么多钱啊,之前欠的债还没让他长记性吗?我真的快,快恨死他了。”
恨,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做到。
“孩子啊,他就是这种人,就这种德性,改不掉的。银行的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告诉他们‘你们别找我,找乔俊去!’有什么用呢?他们打他电话不接,就天天来骚扰我。我真的烦死了。”
“他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么败家啊!都欠了那么多钱了还天天呆在家里,还炒股,多长时间了啊,到现在都没找着一个工作,他还算个男人嘛!不上班,在家又好吃懒做,脾气又臭,他还能干嘛啊!”
“唉。真的,没办法治他。”
本性难移,要是能说服得了,骂得动,还能是现在这个样吗。起初只是一个火苗大小的怨气,现在却快烧毁掉那所剩不多的期许了。可她自己却完全不心疼,任由火势蔓延,越发凶猛,绝望已经彻底把期盼淹没了,只剩心寒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