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睁开眼,她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小红。
——小红??红你妹!我还小明呢!
……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能用一句俏皮话翻过去的有趣事儿。
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喝下半碗灵米粥后,她不得不接受了某个现实:她穿越了,并且穿的似乎还是个神仙满天飞,妖魔遍地走的修仙世界。
高危!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神奇!
这是从原主记忆中知道了易容丹这种东西后,她给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反应。
好饿!
这是喝完了最后一碗灵米粥后,看着只有薄薄一层白米粒趴在瓮底的大瓮,她的第三个反应。
日光暴晒,草汁涂脸,曾经再忙也会每天抽出至少一个小时护肤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干这样糟践自己脸蛋的事情。
但现在的她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单身女子,靓丽的面孔只会成为她苦难的根源。
易容丹?
原身生母只给她留下两个,最多不过管得了四十年。
不到这张脸真的不好用物理手法遮住的时候,她是不会吃的。
其实刚穿越来的时候,她是在凡间的;她想过,要不就一辈子当个凡人,远离了修真界的风风雨雨,一辈子活得安稳也不错,两枚易容丹也足够她遮掩。
但……终归还是不甘心啊。
曾经别人都说她是个好强的人,但她觉得自己只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如今有了修仙长生的诱惑,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在知道可以修仙求得长生后,她真的无法再说服自己“退一步只求凡人快乐”。
凡人真的就能安稳吗?
不见得吧。
所以还是去求一求那长生,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缘分吧。
她最终还是顺从了原身母亲灵前的叮嘱,踏上了寻亲的路。
已然接近身无分文的她,一路替人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几经辗转,最终在十五岁的秋天磕磕绊绊地找到了灵云山灵云坊的仙巷,那也是原主的外婆家。
灵云山遍地都是练气筑基修士,她没有任何侥幸的想法,直接吃下了易容丹。
易容过的她依旧很有几分颜色,只不过却是那种俗艳俗艳让人看了只能想到“庸脂俗粉”或是“胸大无脑”的颜色。
这种俗艳,在修真界是最安全的。
眼界高的觉得你这容貌一看就是“俗不可耐”,眼界低的……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哪里惹得起仙巷的土著们?
长居仙巷的人都是抱团的同时又相当排外的,没根基的练气修士,跑仙巷骚扰住在仙巷的女人,那是会被仙巷暗流里的诸多恶犬合力咬下一块肉来的。
不巧的是,来到仙巷的她,最终得到的消息是老人已在年前去世。
她依旧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好在老人在仙巷有几分善缘在,她好歹是有了个属于自己的落脚的地方
十六岁,她满怀希望地去灵云山脚测灵根,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她有灵根,而且虽然是四属性的杂灵根,但也有罕见的变异风属性灵根。
坏消息是……有两种人,灵云山是不收的。至少,招收普通的外门弟子时,是绝对不会收的。
一种,是已经用别的功法引气入体的人。
另一种,是根骨太差的人。
她是后者。
长身体最黄金的三年她是在奔波与赚苦力钱中度过的。三年的提心吊胆、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几乎废掉了她的根骨。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仙巷。
在外面摆摊的邻居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当晚给她送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的适合全灵根修士修炼的低级功法。
仙巷里的底层修士,用的大多是这部功法。
仙巷的生活,远比凡人界艰难。在凡人生活的地方,她洗衣服,或是做老本行给人改衣服裁衣服,总归吃得上饭;但在仙巷,是没有人需要人帮忙洗衣服的,也不是总有人会跑仙巷的地摊上来裁没有什么防护功能的凡人衣服的。
而且,就算是做服装设计,她也不敢放开手脚引领潮流什么的。生活背景不同审美不同是一个方面,怀璧其罪又是另一个方面了。
她穿越而来,终归对这个世界缺乏信任,更别提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她要养不活自己了。
不不不,肚子还是填得饱的,但想要有多余的灵石拿来修炼……简直是做梦。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有了新的活动,新的收入来源。
有人找她裁衣服她就做订单,没人找她的时候,她便在仙巷摆摊的那几条街上游走,专挑那年轻又看着规矩、衣着还比较一般的男修拦住,当然,衣着特别贵气的她也会拦——年轻还规矩,意味着这人不爱找事,也意味着这人脸皮薄的可能性更大;
衣着一般,则代表她拦的人就算不够规矩,也惹不起仙巷的潜规则——这样的人拦下来,她抱着人一条手臂蹭蹭,说几句软乎话,那人多半是面红耳赤地要挣开然后避走的,她拉扯几下,那人面皮也薄,总归会留下几块灵石。至于那衣着特别贵气的……看不上她这种俗艳的类型,往往打发脏兮兮要饭花子一般非常痛快地撇下灵石。
她毕竟不是真的只有二十来岁,就算抱着人胳膊讨饭,也是不会叫这些通常不超过二十岁的小年轻真正沾到便宜的。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看似浑浑噩噩又看似清明地过,她不止一次地觉得,她已经把自己踩在尘土里了。
虽然拉扯人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会出卖自己的底线,但……讨饭的行为,总归让她这个一直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的穿越人士感到无地自容。
但……路总归是她选的。
没人教她炼器画符炼丹做阵盘,她没有作为修士的谋生手段。
想有活路,不想就这么眼看着自己作为一个炼气期修士活个百二十年便坐化,她只能选择开口讨饭践踏自己的尊严。
后悔吗……
她以为自己是后悔的,但后来成功引气入体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终归是求仁得仁不曾抱怨的。
只可惜,最终想要突破到练气三层时却出了乱子。
那年是灵云山派人离山去招人的年份。
那年仙巷来了许多陌生的小年轻。
她做完了手上的两条襦裙,时间便又一次空闲下来了。看着常年空空的米瓮,她觉得该出去给这帮初来仙巷的小年轻好好上两节课,顺道收十来个下品灵石的学费——
喔……希望会有十来个,灵米已经涨价到十五下品灵石一两了,她三天做一件衣服,过手的灵石都不够半两米,只够她一个月啃一回辟谷丹。
——或许是因为穿越过来后的第一顿饭是灵米粥,头几年时光里吃得味道最好的饭也是那锅灵米粥,她对灵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偏执。
混迹灵云坊的八年里,她也曾蹭过几顿丰盛的仙家流水席,那几百中品灵石一桌的席面都不曾给过她比灵米更甚的幸福感和饱足感。
她换上了自己那身最“俗”的衣服出门,却在邻居的摊位前迎头撞上了一个墨蓝衣衫的瘦削修士。
第一反应是道歉,这是她曾经良好的教养给她留下的本能,也是最遵从她本心的选择。
第二反应却是拽住这个穿着细棉布衫子的修士要米。
看这人规规矩矩的打扮多半是新近上山的弟子,完美契合没背景年轻的条件,身体还很僵,性格多半非常老实;正经的灵云山弟子一年统共有千二百下品灵石的俸禄,现在不过三月份,这人应该是舍得给自己点口粮钱的。
侧着身子站着的蓝衣修士瞧了她一眼。
神色淡淡的,看着有些冷漠;眼神却很清澈平和,不露锋芒。
她也在这时看到了这人的正脸,呼吸不由为之一窒。
这人……这人究竟是如何生得这样一副清风朗月的好相貌!
这人此时面北站着,背着光,近午的日光就打在他身后,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暖色轮廓。无论他是转眼,是扬眉,是眨眼是开口,面上的任何活动都在日光中透着一股暖暖的温润。
莫名地,她忽然就想问问这人的名字,但又觉得太过唐突无礼;那人看她,她本能地张口,想说点什么,不料——
“这位小哥哥,奴家好久没有吃过一顿灵米做的饭了——”
……mmp!不劳而获的事情干多了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某红内心充满了绝望。
然而嘴皮子依旧十分利索地把自己该说的全说完了:“小哥哥!你要什么奴家都满足你!”
没办法,说都说完了,也不能把话找回来咽进肚子里,她尴尬着硬着头皮等对面的人反应。
……看着挺瘦,胳膊似乎还挺结实的呀~不知道有没有腹肌~
——尴尬不过三秒,画风瞬间跑偏。
她顺手就捏了两下那年轻修士的胳膊,甚至还比往常更出格地用胸蹭了蹭。
年轻修士似乎刚刚是愣住了,被她捏了两下回过神,然后木着一张脸把胳膊抽了出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了。
走了!!
走了!!!!!!
她忽然就找回了羞耻和尴尬,当然还有不知道多少把火的气恼,半晌,她才跺了跺脚,找回场子一般道:“抠死了!”
邻居拿眼瞅她。
她又道:“我就不信了,我次次碰见你都要米,我看你会不会一直不给我!”
邻居笑了,又看她两眼,然后开始收拾摊子了。
书都被人买走了,他也可以回家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