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波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来到赵涛一家所在的位置。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居民区,建筑颇有年代感。是确实有年代感,因为很多地方都已经是危楼了,墙面四处剥落,张静波发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住进这种地方。
住在这种地方的大多是外来的打工者,很多都是一家老小全部住在这里,年轻人外出上班,老人在家带孩子。因此,张静波来的时候,就看到有很多中中老年人在庭院里领着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晒太阳,谈天说地,有的还在手洗衣服。看到身穿警服的张静波来到,他们马上就紧张了起来,有的人甚至还马上就往回躲。
“跑什么啊!我又不是来抓你们的!”张静波笑着喊道,“我就问你们几个问题!”
张静波说完这话,才有一个打扮得比较整洁的眼睛男冲他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个知识分子。他对张静波说道:“警察同志,您好,您是为了赵刚他们家的事情而来的吧?”
张静波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事了,他们家死了一个月的赵涛,今天竟然又活过来了。”眼镜男说,“这件事搞得周围的人都很恐慌。”
“是的。”张静波说,“我就是来调查他们家里人的,你知道有谁了解他们的情况吗?”
“您跟我来吧,”他说,“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在路上,张静波得知他名叫卢松,是一名小学老师。他带着张静波来到了自己的家里坐下,关上门之后,张静波还是能听见一些居民围在门外窃窃私语,似乎对警察的到来十分感兴趣。二人在桌边坐下,张静波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不禁连连摇头,怎么身为一个老师,经济状况还能这么差?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卢松说,“九月初的时候,警方已经宣布了那个赵涛的死讯,但是今天又说赵涛活过来了。也就是说,当初的那个死讯,其实是个错误?”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处理那个案子的人,错把另一个人的尸体当成了赵涛,”张静波说。
“也就是说,其实赵涛还活着?真的像他家人所说的一样,好端端地坐在警察局里?”
张静波点头,“是这样的。另外,出于一些因素,目前我只能透露这么多。”
“嗯,应该的应该的。”卢松说,“那您想知道些什么呢?”
张静波开门见山地问道:“向我详细说明一下赵刚这个人,你知道的任何信息都可以说出来。”
“赵刚?”卢松一愣,“您不是为了赵涛而来的吗?”
“是为了赵涛的案子而来,但是此行的目的是要调查赵刚。”张静波说,“至于原因……我也不方便透露。”
“没事,就算您不问,我也是要说的。”卢松说,“因为啊,他们一家人里,就赵刚一个人,显得很不对劲。”
“我知道。”张静波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你说说看。”
“赵涛死了以后,他们家里人都十分悲伤,赵刚也是经常哭泣。但是某一天开始,他突然就不哭了,甚至可以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不再思念赵涛,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几乎不与人交流,谁打招呼都不理会。”卢松说,“如果是因为丧子之痛,那可以理解。可是他的这个转变,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因此我觉得很奇怪。”
张静波在心里默默地记了下来,“你接着说。”
“再然后就是,赵刚好像有外遇了。”卢松说,“一开始我也是听邻居闲聊的时候知道的。当时我还不信,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了,年轻时候再帅现在也是老了,而且家里又穷,哪个女人会看得上他?但是……”
卢松深呼吸了一口,说道:“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讨论这件事,甚至不止一个人亲眼见到过。而且他们口中的描述都出奇地一致,说赵刚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尤其是深夜,和一个清瘦的女人幽会。而且他们也不去哪儿,就是聚到一起,悄悄地说几句话,然后就分开了。”
“所有人的描述都是这样的?”张静波问。
“是的。”卢松说,“所有自称目睹了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所有的。如果是一个两个,那还有可能是编的,但是那么多人都说同样的话,几乎是——周围每个地方,都有人见到过他和那个女人幽会。后来,他们家里也因此大吵了一架,但是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据我亲眼见到的,赵刚确实有时候会深夜出门,这是可以确定的。他家就在东边几十米远,要出去的话,是肯定会从我家门前经过的。”
张静波心里早就有了猜想,那根本不是去幽会,那是去……但是他马上又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压了下来,说:“你接着说,还有没有什么异常。”
“还有就是,赵刚每次出门,都是很快就回去的。但是前几天晚上,赵刚彻夜未归。”卢松说。
“彻夜未归?”张静波不禁皱眉,“知道原因吗?”
卢松摇头。“那天晚上我批改作业,看到赵刚离开,一直到我睡觉都没有见到他回来。第二天早上我有课,所以起得很早,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他回来了,而且喘着气,很疲劳的样子。”
“是不是十月二号晚上?”张静波问。
卢松拿起身边的教案本翻开看了看,回忆了一下,说:“是的,就是十月二号。而且,第二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赵刚所在的钢铁厂丢了很多铁链,赵刚因此受了惩罚。很多人说,他是偷铁链去卖,请那个女人吃饭了。”
张静波心里清楚,那自然不是偷去卖的,而是用来——捆绑秦思源的。
许多零散的碎片在张静波的脑海中一点点拼凑起来,形成了一条带着恐怖色彩的故事。他真的没想到,这一趟的收获,竟然会这么大。
“你有见过那个女人吗?”张静波问。
卢松摇头,“这我还真没有亲眼见到过。有人偷偷拍过一张照片,但是太远了,很模糊,而且光线很暗,只能看得出来赵刚对面有个人影,连男女都分辨不了,应该没有什么帮助。”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张静波说,“另外,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是来找你了解这附近的情况的,没有问起赵刚的事情。我不想在案件结束之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
卢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张静波就离开了。
他自然不是害怕引起恐慌,而是不想被对方知道,自己知晓了他们的行动,一点点摸清他们的动向,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有所进展。这样,他就可以在一个相对比较自由的状态下,不受阻碍地调查。
而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去对自身安危的担忧。
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大部分人都出去处理一些小案子了,只有秦风和凌飞以及少数几个人仍然守在办公室内,痛苦而又煎熬地等待着——虽然面对着巨大的困难,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看到张静波回来,便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至少有人告诉他们接下来应该去做些什么。
“有收获吗?”秦风问。
“有。但是,你听完要冷静。”张静波说。
“思源……”秦风似乎猜到了什么,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是赵刚杀的?”
“不一定。”张静波说,“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是凶手之一。这个是跑不了的。”
凌飞走过去,手按在秦风的肩膀上安抚他。秦风低下头,手用力地抓着水杯,手背上青筋暴露,仿佛要将杯子捏碎一般。
“至少……”秦风说,“至少我们把人给你抓回来了,思源……”
“是啊,早点破案,思源也就不算白白牺牲了。”张静波说,“你有什么进展吗?”
“算是……有吧……”秦风深呼吸了一口,勉强让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我试着刺激了一下他们,现在他们好像都在恢复记忆,但是还没结束,所以我不敢打扰他们。”
“那先从其他人入手吧。”张静波说。他凑到鲁岳和凌飞的耳边,各说了几句话,他们便拿起记录本,分别走向了杜飞和李清雅所在的房间。
“还要继续审问他们吗?”秦风问。
“要,有一些新的细节需要弄清楚。”张静波说,“现在,我们来好好谈论一些事情。”
“关于赵刚吗?”秦风抬头看向张静波。
张静波摇了摇头,“不是,赵刚总能够定罪的,这不急。我要和你说的是,一个女人。”
秦风原本已经放松了的手,再一次用力地抓住了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