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晶莹的泪痕粘在睫毛上，钻石想来就这般好看。许染的指腹轻轻盖在男孩眼睛上，微凉的触意让睡梦种的男孩不自觉贴近。即使清醒的时候再怎么伪装刺猬，始终还是一个会害怕的孩子。
“以后我会早些回来”关于昨天的事情，她也只能解释这么多了，“吃完饭带你去买衣服，你总要上学。”
纪凉下意识地抵触，许染盯着他身上早已经干了的泥点，纪凉被她看得有些尴尬。
“知道了。”他撇嘴。
“昨天，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谈了谈，她希望你能尽快回学校。”
“你凭什么管我？”
“我有你的监护权，我该对你负责。”
听了她的话，纪凉笑得阴冷，“你敢跟你爸妈说你养了一个十四岁大的儿子吗？”她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去，“还有你那个皮肤不怎么白的男朋友，他也愿意一起负责吗？”
许染自然不敢与家里人说，她会想办法瞒好的，家里人不见得会来京都，她和纪凉又不是非要时时黏在一起。
“什么男朋友？”她疑惑地问他。
“没什么。”纪凉又坐了回去，许染做的饭比以前照顾他的阿姨还要合胃口，以前的阿姨总是会做一桌子的菜摆在餐桌。现在，不算太破的小房子，一张小方桌，简简单单的一菜两粥，晕开的两缕白色蒸汽。
等到许染带着纪凉出门之后才知道他连地铁都不会坐。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跟去什么密室一样，我不去！”男孩哽着脖子，要拦马路上的出租车。
“我们现在没有钱，出租车太奢侈了，地铁很方便的。”许染用尽了自己的全力，才把他拽到扶梯上。
她的手还紧紧拽着纪凉的手腕，纪凉好奇许染是怎么做到这么热的天，依旧手很冰凉的。
当许染把一张黄色的海绵宝宝卡片拴在一把家门钥匙上递给他时，纪凉的内心是拒绝的。为什么出门还要拿钥匙，用指纹不可以吗？
许染看他没有反应，直接把黑色的绳子挂在他的脖子上。之前看过纪凉住的地方似乎是全自动智能控制的，为了不让他把家门钥匙弄丢，她就给他配了条绳子。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也慢慢掌握了他的脾气，不能说话直接做，只要不是什么让他反感的事情，他都会试着接受。
“这样也太傻了。”纪凉的两条眉毛挤在一起。
“你还小，这样戴着也正常。”一个上学的小学生样子的男孩跑得欢快，脖子上的钥匙随着他的跑动一起一伏，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妈妈的大手。
“你看，小孩子都会戴的。”许染指指那个男孩。
纪凉看到男孩的妈妈叮嘱男孩“跑慢点，妈妈跟不上了”，要摘下钥匙的手就这样放回去了。许染鼓励的眼神看向他，她知道适应现在的一切都纪凉来说都很艰难。
“你看，进站的时候把卡片贴在上面就可以了”许染推着他，“试一下。”
纪凉无语地刷了卡，他上次原本就只是不知道大家手里的东西从哪里买，不是真的智障。
“很棒哦。”许染跟着他进了站。纪凉张了张嘴，讽刺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早晨京都的地铁有些挤，许染给他交代了许多坐地铁的注意事项，两个人身高相近，说话还算方便。纪凉当方面听着她嘴巴哒哒哒不停在说，许染说得口干舌燥，他也没有一个回应。
“记住了吗？”她微微抬头看向他。
“嗯。”纪凉搭下眼皮，地铁出了隧道在高空飞驰。橙黄的眼光下，两个人的皮肤愈发透白。
到站之后，许染又仔仔细细带他认了一遍地铁的指示牌以及站点。许染知道纪凉成绩差，对他总是很有耐心，要问上很多遍，直到纪凉回答“嗯”之后才肯放过他。她不知道，纪凉不好好学习只是想引起纪项佑的注意，刚开始纪项佑还会因为他的成绩与他谈心，后来慢慢便习惯了，继续向以前那样忽视而宠溺地面对他。
许染说的事情，他听一遍就记住了，偏偏她要说上很多遍，他也随着她去了。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只要她过得不好，纪凉就会报复性地感到开心。
许染私下查过纪凉身上现在的那件衣服，一件T恤接近五位数。这让许染十分犹豫，她不知道纪凉对这些是否在意，走进商场的时候一直在注意他的脸色变化。
还好，没有什么反应。
她放心地走进一家运动品牌商店，这个牌子她自然从来没买过。只是许世瞻这个年纪的男孩对这牌子的运动鞋倒都喜欢，纪凉应当不会太反感。
纪凉面对一切的消极态度让她不得不走路的时候也拽着他的手腕，后来有些累了，便像平日挽着许世瞻那样，把纪凉的胳膊卡在她的胳膊肘里，防止他一个不注意就跑掉。
“我不会跑的，我身上哪里都没钱，能去哪里。”许染听了他的话，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可能对他的愧疚多些。
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店员们热情地向两人鞠躬“欢迎光临”。纪凉挺拔地站着，习惯了这样的待遇。许染嘴角带笑地，半弯腰回应，连带着纪凉也跟着弯了弯腰。
“你干嘛？”纪凉白愣了她一眼。
他的话，许染选择性忽略。认真地一件件拨开衣服，左摸摸右摸摸，看看面料是不是舒服，偶尔还在纪凉的身上比划一下。
“有什么喜欢的可以试穿。”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店员穿着玫粉的衣服热情地走过来搭话。
“好，谢谢。”
对着别人倒是殷勤，纪凉腹诽。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衣服向来是李叔帮他挑好拿回家，平时和范希希去商店多数也只是打电玩。原来，买衣服是这样的步骤。面前的这个已经是大人的女人，纤细的背影背对着他一件件认真挑选。
察言观色的店员想着和两人套近乎，“两位是朋友关系吗？”
“不是”，许染摇头否认。
“我看着这位帅哥看着就是挺小”她爽朗地笑了几声，“两位是姐弟吧，长得还真像。”
许染迟疑地笑笑，没有否认。她和纪凉能像，那可真是没有一点点可能。
“不是，她是我小妈。”男孩一脸冰冷，眼神中却有戏谑。
经年与各色客人打交道的店员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滞，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嗯，我是他监护人”许染打破了周身奇怪的气氛，她递给纪凉衣服“去试试这件”。
纪凉听她坦然承认，心里的气反而更不顺，许染是个不要脸的女的，这是他这个时候意识到的问题。
“抱歉，他不是有意的。”许染小声地向店员道歉，纪凉听到了。
自己说的话，她凭什么替自己道歉。纪凉出来的时候，没给纪凉好脸色，许染选择性忽视他的小孩子脾气。
纪凉的身材均匀，长得也好看，运动的款式让他眉目间的冰冷也冲散了些，比起之前的酷帅，现在看着更偏向学院运动风。许染地满意看着他的衣服，眼中有称赞，又接连挑了好几件。
“我觉得穿着有些大。”许染刚让店员拿了件比之前那件大一码的，他觉得没有刚刚的那件更贴心。
“现在的这件更好，没有耽误你的帅气。”许染不是个适合开玩笑的人，一点都不好笑，纪凉懒得和她争。
“内裤拿多大码的。”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听到这样敏感的话题，红了脸。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你自己去跟店员说也可以，”许染坦然地看着他，“我有一个弟弟，你不用不好意思。”
两人买齐东西离开时，听见那位接待他们的店员与其他同事窃窃私语。
“看着挺年轻的，是当了人后妈？”
“估计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清高一人。”
“你不懂，越是这样的越会爬床，让男人爱得不得了。”
然后就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呵，人家看起来没想着礼貌待你，这讨论声音恐怕你听不到。”
“今天的衣服还喜欢吗？”许染依旧是那样的微笑，让纪凉看得心里堵，他说那句话原本就是想让她不痛快。
“就那样，反正也没有钱，凑合着穿呗。”
如果让许世瞻知道，纪凉身上的衣服只是凑合着穿，他恐怕会吸冷气。这个牌子的衣服和鞋子的价位，许世瞻从来不敢想，她大一省吃俭用给他买了双最经典简单的款，许世瞻也一直不舍得穿。原本以前没想过动纪项佑给她的零花钱，现在花在纪凉的身上刚刚好。
何律当时留给她的那些，她还想着替纪凉省下来，不至于他到了十八岁，一分钱都没有。到时候纪凉什么样子，与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想到这些她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希望那个时候，她心中的愧疚能少一些。
“你愿意叫我小妈也是我们之间关系的进步，没有什么不好的。”
纪凉气极，给他买几件衣服她就真以为她是他的妈了吗？占他便宜，门都没有！
纪凉更小的时候，时常在心中默念那个字，却没想到这个字会以这样的方式脱口而出。她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