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染根据纪项佑发给她的位置,来到了这家偏僻的咖啡馆。繁华的京都居然会有这么一条破败的巷子,地上泛黄的落叶踩上去会发出刺啦的脆响声,这条巷子的风中都带着不一样的尘土气。
她面色如常,手心滑腻腻的汗背叛了她面上的平静。
“当啷啷”
咖啡店门口的摇铃,吓得她一个激灵。
纪项佑将手中的咖啡放到托盘中,“你来了。”
“纪先生,您好,我想。”
他举手制止了她想说的话。
“先坐下歇会儿再说,这家店并不好找,想来你也应是累了。”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成功地让她闭了嘴,求人办事向来不容易。
“看看点什么。”他递给她一份清单,上面眼花缭乱的名称让她不知所措,眼睛快速地从上面扫过。
“我想点一杯冰水,可以吗?”
他意外地挑挑眉,示意服务生按照她的要求端上一杯冰水。
许染识趣地没有开口,等待他的询问。背后的衣服已经被身上的双肩背包捂透,她紧张地把准备好的学生证从牛仔裤兜中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证明自己不是骗子的筹码。
“你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的气定神闲,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卑微到泥潭的丑小鸭。
“我希望可以从先生这里得到一些资金上的援助。“小姑娘厚着脸皮提出了这个“无理”要求,脸色的红光颜色更深了些。
“小姑娘,我是个商人,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帮你呢?”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诚。
“我是京都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工作,直到把欠您的钱全部还清为止。”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发抖。
“嗯,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京都这个地方繁华,高校也极多,我的公司虽然不是个什么重要的国际公司,不过每年挤破头想要进来的学生一抓一大把。尚且不说我没有办法真正了解你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就算我把你招进来了,还要提供食宿。我怎么想觉得我实在是太亏了些。”
许染屏住呼吸,命运被上天紧紧攥在手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么?
“这样吧,我也不吊着你,你以后就跟着我,这笔钱就当我给你的报酬。之后你的生活费我也会负担,该给的零花钱也会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她拿起面前透明清澈的玻璃杯,指尖的冰凉仿佛可以冰冻时间。她抿了一小口冰水,压下嗓子的干涩。
“您的意思是让我当您的秘书吗?“女孩儿平静如水的眸子让他心里有些干涩,他手抓了抓椅子扶手上的小绒毛,软软痒痒的,很舒服。
“你如果要这么理解的话,也没有错误。贴身生活秘书,不能出现在公司的那种。这个职位名称,你可还满意?”
许染的心中有火气,他的文质彬彬不过是败类的伪装而已。
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变了一个感觉,儒雅的好心人不过是伪善的慈善家。归根到底,还是她心中想法太多,抱着最好的期望得到的不过与之前相差无几的结局,她又能怪谁呢?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浑身充满铁锈的机器人,四肢大脑都没有办法正常运行,只能保持僵直的姿态。
“你考虑好了之后,告诉我。”这样的气氛让纪项佑觉得尴尬而羞赧。他面对过无数大风大浪,也做过不少趁人之危的事情,可是这样子去威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却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明明知道她不是她,却还是想要一直看着她,把她放在自己才安心。
“您有妻子吗?”她硬邦邦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和考虑的时间了,每一刻的拖延不过是在减损自己母亲的寿命以及拖延原本已经很严重的病情,她大概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高。
“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想起那个人,他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
“我答应您。”她没有犹豫,“我答应您,您能现在把钱打给我吗?我很着急。”
纪项佑没有回头看她的表情,她应是哭了的。
“王秘书,把钱直接汇到医院账户。”
“不要,请等一下,”许染着急地跑到他的前面。
他嘘了一下,示意她安静。
“以公司慈善会的名义划给一个叫周凌的病患,嗯,对,嗯好。”
他把手机挂断之后看向她:“还有其他事情吗?”
“我只是不想家里人知道,抱歉。”
“我们都一样。出来住吧,学校的宿舍已经不适合你了,我会联系司机接你。”他丢下这句话,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许染茫然地坐在这间破败的小咖啡馆,大口喘着气,缺氧的大脑让她几乎晕厥。
“小姑娘,放心吧,跟着他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虽然那人年龄是比你大了些,但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就当谈了个男朋友。你可别想不开呀,你妈妈不还等着钱嘛。”一个带着痞笑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奇怪大叔坐到纪项佑刚坐的位置。
许染受惊一般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破旧咖啡馆,她一直飞奔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握住颤抖不停的手腕,蹲在街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缓缓蹲了下来。
“染染,你妈妈得救了,刚刚有个基金会打电话过来说愿意帮助我们。你妈妈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治疗了,染染我们有救了!他们还说只要我写一封感谢信提交过来,他们有个留底就行。
染染,真是老天开眼啊,你也写一封,我们真的要好好感谢感谢人家。”许清的声音已经称得上的近乎疯狂的兴奋了。
“嗯嗯,写,这样啊。”许染时不时应付一两句自己父亲的絮絮叨叨,泪水还噙在眼眶中。“爸,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挂了,一会儿还有最后一场考试,我马上就回家,你一定要看护好妈妈。”
“你就放心吧,咱们家大事都解决了,你不用担心,我就说这些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吧。”
“嗯。”她苦笑。
“你先忙,我挂了。”
嘟——挂断后的电话声,那么刺耳。
一群摩托车队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扬起的灰尘悉数落在她的身上,更添了几分狼狈。
“纪少,你看那姑娘不是上次咱们遇见那个嘛。”范希希与纪凉并列前行。
“就你话多,好好骑车。”
范希希撇撇嘴,不愧是纪凉,对于不关心的事情就是这样冷漠,他多嘴还不是以为他对人家有点意思。
不过,他们与这小姑娘也是有缘分,偌大的京都,竟然能碰到两次,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缘分呀,她都好奇那姑娘是哪个中学的校花了,居然还有她范希希不知道的事情。
回到宿舍后,寝室三人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四人因为住的地方相近,被分到了一起。
小静看到她回来之后,关切地问道:“许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熬夜熬的,眼睛有些痛。“她配合地揉了揉自己眼睛。
“那你上床歇会儿吧,你不是还不回去嘛。补补觉。”小静轻轻拍拍她的背。
许染冲她笑了笑,点点头。
“这宿舍真的热的没有办法住人,我等到家之后一定要睡上三天三夜。”金珊大大咧咧地在宿舍叫嚷着。
“你就贫吧,咱们寝室就你一个夜猫子,最能熬,睡三天三夜,你倒是想的美,就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在床上一动不动了。”珍珠调笑道。
“嗨呀,回家就要帮家里干活儿,其实想想不回去也挺好的。”
三人讨论地热火朝天,虚弱躺在床上的许染辗转反侧,忍者头痛沉沉睡去。
以后的事情总要以后计划。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赎她犯下的罪。
这辈子,她只能做一个被诅咒的罪人了。
对不起。
她向着那些她还不认识却即将被她伤害的人一个劲儿地重复这一个词。
脸颊上的泪珠顺着脸庞流在枕巾上,晕湿的亮粉显得那么刺眼。
疲惫,太疲惫了,现在的她只想昏昏睡去,泪水已经干涸,绝望与未来的昏暗让这个道德感极强的小镇姑娘已经流不出更多的泪来舒缓心中的罪恶与困顿。
没关系,只要妈妈还在。她不住地安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