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头一次看见母亲发那么大的火,但他丝毫不觉畏惧,父母再凶猛的叱责于他而言都不痛不痒,现在什么社会了,而且他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要对父母的话俯首帖耳。而且他哪里做错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呀!
但他虽满腹牢骚,却也不敢直面冲撞母亲,更不敢甩头就走,只是脸带愤恨地默然地站着,有听没听地挨着母亲的训。
白曼一会儿厉声责骂,一会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一会又感叹自己和丈夫的决策失误,这么絮絮叨叨得近一个小时,她说也说累了,站也站累了。
“你听明白了吗?”她最后询问道,身子瘫坐在沙发上,但施泽路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大叫一声,他这才看了她一眼,神色茫然。
受训时间太长,他自动神游太虚了。
“你!”白曼见他这副样子,实在气急,抓起一旁的东西就又朝他扔过去。
这个冥顽不化的儿子!
当温暖的事物脱离手心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喝了一半的白开水。她瞪大了眼睛,内心祈祷他能立刻躲开。
但事与愿违,施泽路仿佛木头般直愣愣地杵在那里,丝毫没有刚才躲书的敏捷,正面迎接着她鼓足气扔出的水杯,晶莹的玻璃杯,带着澄清的水撞向他的颧骨,然后摔落在地,化为一地碎渣和满地水光。
施泽路呆呆的,随后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湿漉漉并生疼的脸颊,震惊地看着母亲。他刚才之所以没有躲开水杯,纯粹只是他还没回过神。
白曼看着儿子湿漉漉的脸,第一时间心脏抽疼了,但随后又恶声恶气道:“你现在就给我回房,没我的允许,你就别出门,直到大学开学。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施泽路再次看了她良久之后,放下捂着脸的手,闷声不响地走回房。
房门刚一关上,他就一脚踹翻了无辜的座椅,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微微发青的颧骨后,原本英俊的脸原来早已挂上了青色的彩。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生气,于是他开始低声念叨着可恶二字,除此之外再无他句。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该生谁的气。
母亲吗?她说的虽然只有一半是对的,但那对的就是事实呀,他无可争辩。
他颓废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对面房间的窗户半开着,外面罩着一层纱窗,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各种物品。主人不知去向。
她去哪了?他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想起两人自从经历那不愉快的夜晚后已经近半个月没见了。在这期间,他根本连她一面都没见过。
不过微微动下脑子,也便能猜出为何两人这半个月的时间都没交集。
毕竟他是晚归的夜猫,而对方却是个早起的鸟。能碰见那才稀奇呢。
当施泽路一回到房,白曼就再次拿起了电话,而电话中的施展图也一直耐心地保持在线。
当她开始抱怨自己的气愤后,楼上猛地响起了咣当声,她正要拿起手机箭似地冲上楼时,电话中却响起了丈夫温柔的劝阻声。最终也只能按捺情绪坐回去,竹筒倒豆子般向丈夫述说着自己的心塞。
晚上施展图下班回家,刚一打开门,白曼就迎了上来,她贴心地接过手提包,“等下你要和他说说吗?”眼睛示意了一下楼上紧闭的房门。
施展图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妻子殷切的目光,无奈道:“你觉得他会听吗?你今天上午不才刚训过他,感想如何?“
“和块又臭又硬的牛皮一样。”白曼愤愤道,胸腔又开始上下抖动起来。
“他已经大了,我们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他边说边走进客厅。
“你的意思是不想管了?”白曼追问着,跟着他进了客厅,话中带着不满。
怎么和电话里说的不一样!
“怎么会呢?”施展图连忙转身半抱住妻子,“你今天已经训过他了,我再训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过几天再说吧,教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孩子。”
“真的?”白曼抬头怀疑地看他,“你下次真的会教训他?”她今天可是被气得够呛,虽然看到水流满面的儿子也有点心疼。
“那是自然的。如果他下次再做出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去教训他,你就放宽心吧。”说着亲昵地在妻子的脸上噌了一口。
白曼噗嗤一声笑了,“好,下次看你的了。对了,我现在让他禁足了,直到开学,你要注意点,别让他不知不觉出去了。”她提醒道。
“好了,知道了。”施展图表示知晓地拍了拍她的背。
不过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里,施泽路却乖得出奇。甚至可以说是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比肩,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赌气,吃喝照常,还十分听话。
对比,白曼一边在心中惊叹自己的教育成效,一边又暗搓搓打算,怎样撮合两个年轻人。既然当儿子有心无力,那她这个当妈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好。
时间转瞬即逝,距离大一开学也没多少时间了,而按照中国大学的惯例,在正式开学前,总是要先进行军训的,军训时间长短不一。简而言之,大一新生们要比其他学生提早到校,这意味着两人的假期时间已所剩不多了。
这段时间里,墨语非和施泽路过得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施泽路一心扑在玩乐,以及后面东窗事发,被勒令在家发呆。而墨语非却是脚不沾地地忙着各种事。到家的第三天,她便去找了份家教,不,应该说是两份,上午和下午分别在不同的人家。
在回国前她便已计划好,开学时就是自己脱离父母的时候,而这个脱离并不是指搬去宿舍住那么简单,她也从没想过要去住宿舍。
她决定搬出去住,并希望能够在经济上获得独立,不过她也没想过要通过当家教这个不长久的职业来使自己经济独立。如果仅想依靠这一工作来养家糊口,岂不是坐井观天,毫无远见之举?而且她又不是只一把刷子的人,而之所以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一是想尽快融入A市这个阔别已久的社会,二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减少自己与父母相见的时间,三是人不怕钱多嘛。
因此在这段时间中,她可真的是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来个分身,一个工作,一个休息,交替进行。因此也丝毫没有空闲去想施泽路。想来,两人只能当个陌路人了,即使知道自己对他并未完全死心。
当她晚上听到白曼邀请她明日去游乐园玩时的邀约时,她揉了揉眉心,掩不住满脸的倦色,在亮晃晃的桌灯的照射下,她右手举着手机,低头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高三辅导书,为了明天的教学,她今晚得做好笔记。
“小非,小非,你在听吗?”电话中传来白曼略带焦急的声音,她迫切想知道她的答复。
“阿姨,我在听。”她回道,她在考虑,用怎样的语言来委婉拒绝这个邀请。
“阿姨,我明天没时间,要去当家教……”她为难地提出这个事实,她说的是实情,但却是犹豫不决地说出口,她想拒绝,但又不忍拒绝长辈,毕竟是一番好意嘛。
“你不能请假吗?”对面顷刻间扔了这么一句。
“……”真是够直白的说话方式。
“阿姨,我明天真的没空。”
“那……那后天呢?”白曼犹疑地问道,她也意识到了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当。
后天?也没空!大后天倒有空,不过那天她只想在家里躺尸,毕竟那是一周之内唯一的休息日。
她挂断电话,半侧着脸趴在桌上,看着书本上那像蝌蚪一样的文字,手中不停转着黑色水笔。
最终还是答应了,只不过时间安排在了大后天。她幽幽呼出一口浊气,换另外半张脸趴着,不知是遗憾没有拒绝成功,还是遗憾失去了仅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她脑中回想刚刚你来我往的对话,怎么可能单纯只是和长辈去玩呢?虽然电话中白曼没有一言半语提及自己施泽路,但墨语非也能猜出来,按照她的脾性,她的醉翁之意肯定不在酒,当天施泽路应该会去的吧?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心情,但她知道,在那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掺杂着那么几分期待,她闭上眼睛,准备小小休憩半会。
上班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天,墨语非清晨起床来到阳台,她看着头顶上晴好的天色,不禁感叹道,真是天色无常呀,明明昨晚还是雷电交加,瓢泼大雨滴滴答答直泻而下的可怕样子,现在却是一片晴好。
她看向旁边的房子,俯视地看着它的大门,门外一派寂静,地面上投射下簌簌摇晃的树影。现在七点不到,阿姨说九点左右会来接她。
“先去跑个几圈吧。”她打了个哈欠后,双手向上伸着懒腰,但伸展到一半时,她的动作顿住了,因为对面的施泽路正巧此时也打开了窗,两人隔着十几米的廊道遥遥相望。她一时怔住了,依然保持着挺胸抬臀,双手交叉上举的姿态,这个姿势将她妙人的身体曲线展露无遗。当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尴尬后,墨语非连忙放下手,脸色恢复如常,故作矜持地向对面的人点头示意,微感羞耻,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