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到实验小学站点时，雨终于落了下来。放学的小学生们跑着叫着跳上车，带进来一股湿漉漉的凉气。
女人招呼学生们坐下，接着就开始卖票。
当她走到一个梳着两只羊角小辫的小女孩面前时，小女孩很难为情地对女人说：“阿姨，我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
女人看到小女孩的眼睛里正流露出期待的目光，身子并没有坐实，好像随时准备在女人的责骂声中逃下车。
女人就冲小女孩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坐着吧。”她还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坐在前面开车的男人就有些不高兴，嘴里“哧”了一声。
“现在的孩子，可真了不得。”男人闷闷地说。
汽车开过一个个站点，几乎没有上车的，小学生们也一个个都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那个小女孩了。
雨不大，下得平平静静、津津有味。但汽车却很冲动，嗡嗡的发动机声越来越急躁，把男人的不高兴描述得十分真切。
女人不说话，只顾坐着望车外的雨丝。
到终点站了。小女孩对女人说：“谢谢你，阿姨。”她跳下车顶着雨跑了。
女人开始打扫车里的卫生。男人似乎对女人的不满还没有过去，一边收拾车一边说：“就你的心眼儿好使，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女人说：“一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我咋能不让她坐？再说，不就是一块钱嘛。”
男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看着女人说：“你可不要小看了现在的孩子，小学生也能干出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情来。他们去网吧上网，到电子游戏厅玩游戏，能着呢。家长给的零花钱，都用在玩上了。”
“我看这个小女孩不像那样的孩子，她的眼睛告诉我的。”女人说。
男人又“哧”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说：“你总是那么自信。我倒觉得她很有可能也是个混票的，省下钱好去玩游戏、上网。”
女人终于对男人的态度无法忍受了，她拍着座位大声说：“就算是那样，我也让她下去了，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一块钱吗？”
“一个大男人一点儿不像个男人的样子！”女人又说。
男人一愣，说：“我怎么不像个男人了？咱这是做生意，这车、汽油哪一样不得花钱？咱的钱不都是一块钱一块钱积攒出来的吗？你倒是大方，像个男人。像个男人又怎么样？没有钱不是照样团团转？”
女人真的生气了，抿着嘴，胸一起一伏的，瞪着男人。
“我就是看着那个小女孩好了，怎么样？下次她坐车，我还不收她的钱。”女人大声说。
男人丢下手里的工具，气愤地看着女人：“你这不是成心气我吗？我这样较真儿又图个啥？咱们还没有孩子呢。咱们不是想生个孩子吗？没有钱怎么要孩子？”
女人把扫出来的垃圾收进塑料袋里，愤愤地说：“我才不给你生孩子呢，你爱找谁生就找谁生去。”
“有外心了咋的？谁离了谁都一样活着，不想过就离婚！”男人气坏了，说。
“离就离！”女人毫不示弱。
这时一个小女孩跳上了车，说：“阿姨！”
正是那个没买车票的小女孩！
小女孩说：“阿姨，我一下车就遇到我妈妈了，她给您送车票钱来了。”
女人愣了一下，忙走下车。
雨仍是不紧不慢地落着，淋在头上、身上，感觉挺舒服。
小女孩的妈妈把一块钱递给女人，说：“我早晨忘记给孩子带车钱了。谢谢你。”
女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孩子坐一次车，无所谓的。”
男人锁好汽车，也走过来说：“一块钱的事，你还特意送来干啥，不要了，孩子免费坐一次车。”
女孩妈妈说：“坐车买票，天经地义。你让她坐车我就非常感激了，车票钱一定要收下。”
女人推辞着：“大姐，你真的不用客气，我们不是有这个方便条件嘛。再说，你女儿蛮可爱的，我喜欢她。”
女孩妈妈仍然坚持把钱塞给女人，说：“你就别推辞了。”
小女孩在一边也说：“阿姨，您就收着吧。”
小女孩和妈妈冲男人和女人摆摆手，走了。
女人手里拿着钱，目送她们母女俩在小雨中走远。
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声。女人也轻轻地叹了一声。
雨丝落在脸上，暖暖的。
阎耀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