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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家住北川县金凤乡的陈英,生于1981年,是一个羌族姑娘。她身高一米七二,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初中刚毕业就离家当了打工妹。

1998年同在北川县冠氏餐厅打工的陈英和宋军,一个做服务员,一个做厨师。那一年陈英17岁,宋军18岁。

17岁的小姑娘陈英觉得外面的世界大得很,自己的未来也远得看不着边,她可没想让自己这辈子就当定了餐厅服务员,也从没有把同一个餐厅打工的小个子宋军放在眼里,甚至有意无意地还在宋军的身后悄悄地比试过几次,还在心里暗笑:“嘻,他比我要矮上一头。”当两个人熟络起来以后,陈英还和宋军开过玩笑:“瞧你这么个男人,长这么个小个子。”

宋军一点儿也不着恼,还正儿八经:“你不见电视上演小品的说,像我们这个头的人,都是压缩了的精华,都是精品。”

“哟哟,精品,你还不是和我一样,给人家打工?还能是个啥子精品?”

在那个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餐厅里,陈英每天干的是端菜、洗碗、擦桌子、扫地、接待顾客等琐琐碎碎的活儿,每天要和前来就餐的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也就难免会遇到一些不痛快的事情,有时候,还会气得掉眼泪。

有一天吃晚饭,陈英端着一碗面却吃不下去。一旁的宋军说:“陈英,我今天做的辣子面好吃得很,不吃可惜了。”没想到一句话竟让陈英放下碗到一边抹泪去了。宋军赶忙端起碗送过去,陈英接过宋军递来的辣子面,边吃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今天遇到了一个挺不好侍候的顾客,呼东唤西地使唤人,还带脏话。

宋军一笑:“人家吃饱饭早走了,早把这事忘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耍哩,你不吃饭还委屈,太傻嘛。”

陈英说:“来个人就是上帝,他们都是上帝,咱们是啥子?干这个太低等了。”

宋军又一笑:“你在咱这个门里边侍候上帝,到了别个门里你也是上帝嘛,人家也侍候你嘛,大家还不是都一样。改天我请客,咱们也去当一回上帝。”

说得陈英竟破涕为笑了:“你平时话不多,想不到还挺会安慰人。”

从那以后,陈英心里有了不痛快,总爱和宋军叨唠几句。只要和这个小个子宋军叨唠几句,陈英烦躁的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多云转睛。

长期的相处中,陈英不知不觉地和宋军越走越近,也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宋军。但陈英绝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宋军走到一起。和宋军谈对象,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事。然而不久,这事又成了她不得不想的事。

一天,陈英没见到宋军来上班,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她没好意思向人打听,下班后竟自来到了宋军的宿舍。原来,宋军患了重感冒,起不来床了。陈英赶忙出去为宋军买来了感冒药,还借邻家的锅碗,为宋军做了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辣子面。一天没进食的宋军吃着陈英做的辣子面,心里暖哄哄地:“谢谢你,陈英。想不到你做的面能这么好吃。”

第二天,陈英下班后又来探望宋军,还给宋军买来了好多的吃食。宋军笑了:“瞧你买的这些东西,哄娃娃一样。一个大男人,患个感冒没啥子。”

陈英竟红了眼睛:“啥叫没啥子?人都瘦了一圈喽。再瘦就没了你喽。”

宋军三天没来上班,这三天,陈英一直坐立不安。她一遍遍问自己,宋军病了和自己有啥子关系?自己咋会这个样子?这三天,陈英也一直在想着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好:不抽烟,不喝酒,干活踏踏实实,做的饭菜好吃,性格内向,不大爱说笑,但只要说起话来就挺有意思,待人和和善善又实实在在。陈英越想越觉得宋军还真是一个精品。可是,和他,这又怎么可能呢?

哪个女孩子不想找一个个头比自己高些的男人,这样看起来有依靠感,走到街上也才好看,最起码也得找一个能并肩走的男人嘛。可是宋军和自己站到一起,要矮自己一头。陈英觉得宋军和自己的个头太不般配了,走到一起太不好看了。但是,要眼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宋军做了别人的老公,心中又不舍。

宋军病愈上班后,陈英又悄悄地在宋军身旁比过几次个头,总希望他能再高些,可再怎样比,他仍是那么矮。

矮矮的宋军,因为这次生病,对陈英又有了别一样的温柔。吃饭时,总是悄悄地为陈英盛好,端来,还总不忘记在菜上浇一勺陈英最爱吃的辣子红油。

吃着宋军每天端来的红红的辣热的饭菜,陈英的心也一天天地热辣起来。别看陈英一天到晚说说笑笑,大大咧咧的样子,她可是一个有心眼儿的姑娘。随着在餐厅里阅人的增多,陈英越来越觉得,宋军虽然个头矮一些,但要比餐厅里常见的那些爱吆五喝六的高个头儿男人都好,也更让人有依靠感。几经彷徨,陈英终于下定决心向宋军表白了心意。

陈英要宋军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早看上我了?早就开始打我的主意?”

宋军说:“哪有的事,你这么高,我也高攀不起嘛。”

“那你为啥子对我这么好?”

“哪个对你这么好?我对人都是这个样子嘛。”

两人相恋的第一个春节,1999年的春节,宋军带着陈英一起回到了平武县响岩镇清水村那半山腰的老家,他自豪地要家人都见见他的这个高个子女朋友。那年春节的家宴,宋军把在外学的手艺都显摆了出来,而陈英刷锅、洗碗、洗衣服,像在自家一样毫不见外。

但是宋军的家人还有亲戚邻居都不大愿意他俩处朋友,都觉得女的个子太高,俩人在一起不般配。都说他俩成不了,不如趁早分手。

宋军蔫蔫地对家人说:“人家陈英不嫌我低,你们还嫌人家高,你们说得啥子哦?啥子般配不般配,我低她高正好改良品种嘛。”

家人还是没有吐口,他俩不光个头不般配,性格也不般配,一个话匣子,一个闷葫芦。

宋军和陈英没理会双方家人的意见,他俩依然在一起,处朋友,谈恋爱。这一谈,就谈了六年。这六年,俩人吵过恼过还分过。如果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再短些,也可能在某次的争吵中就彻底分手了。但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六年。六年,六个三百六十五天,足以让陈英看清宋军身上所有的优点还有缺点,也足以让陈英感觉到了宋军的珍贵。而宋军也深深体会到了陈英是个难得的善良的好姑娘,虽然她有时爱耍个小孩子脾气,有时爱嚷嚷,但他越来越喜欢她的小孩子脾气,越来越喜欢她的嚷嚷。

六年过后,陈英长大了许多,也懂得了人身上那看不见的品性比看得见的个头要贵重得多。陈英跟定了宋军,宋军也要定了陈英,俩人决定要牵手一生,也商定了结婚的日期。

消息传出,不看好他俩的人也都没了话说。而每当陈英的朋友、熟人问起她谁给介绍的对象时,她总是朗朗地操着当地口音说:“自己耍的。”

2004年的5月,宋开荣和何开碧老俩口为了大儿子的婚事,兴兴头头地装修起了房子。这半山腰的一排五间房,不仅里外全部粉刷了一遍,地上还全都铺上了光亮的白瓷砖。

按当地习俗,婚礼要闹三天。第一天单日,男方家要派单数的人到女方家接亲,要住下,要在女方家热闹一天。第二天双日,男方家人接上新娘,凑齐双数的人,回到男方家再热闹一天;第三天早饭后,男方家要把所有的忙客送回去,婚礼才算是圆满结束。

2004年的9月27日、28日和29日,宋军和陈英举办了三天热热闹闹的婚礼。

采访时,小馨懿的爷爷宋开荣说:“28日那天,我家请了120户人,大家在一起那个热闹,中午饭从12点一直吃到下午5点。”

小馨懿的婆婆还给我们看了一张她不轻易示人的照片,那上面是四世同堂的一家人,有一岁的小馨懿和祖祖、爷爷、婆婆、爸爸、妈妈六个人。站在前排抱着女儿的宋军,看上去俊秀又平实,后排的陈英看上去丰满又娇艳,且还要比前排的宋军高上近一头。

一旁的馨懿幺爸(四川称叔叔为幺爸)宋岗说:“我到外地打工去了,所以照片上没有我。”

我不禁说:“馨懿妈妈的个头就是高。”

宋岗说:“这还是我嫂子蹲了一点。每次照像的时候,我嫂子都要悄悄地蹲一点。”

看得出来,宋军和陈英是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一对夫妇,照片上的一家人也是和和美美融融洽洽的一家人。

婚后的陈英还是爱打趣宋军:“你这个肩膀看起来可是不够厚也不够宽,你挑得起来我和幺幺两个么?我两个可是不轻哩。”

宋军憨憨地说:“你说我能挑得起来你们两个不?你不相信我?”

陈英提高了声音:“我就是不相信你,也不能不相信我的眼力嘛。”

带着做了丈夫又做了父亲的欣喜与忐忑,宋军一次又一次地出外找活干。虽然每一次都是去时薄薄行囊,回来行囊薄薄,但他从没停歇过寻找生存的粮食。而陈英无论丈夫走到哪儿,就抱着幺幺跟到哪儿,一家三口总是不愿分开。

毕竟不是单枪匹马一人吃饱全家不饥的时候了,宋军不忍陈英和幺幺跟着他这样四处奔波,他想选一个地方定居下来,想给陈英和幺幺一个稳定的家,想让她俩过上好一些的生活,还想让她俩能过上比在那大山里更好的生活。

最后,他们一家人选定了北川,落脚在了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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