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了几口羊肉,便倒上梅朵带来的雪莲酒,这酒带着淡淡的花香,入口凉丝丝的到了胃里却反出一股暖意,令人十分舒服.
围着炭火,又喝了酒,梅朵感觉有些热,便把头上的皮帽摘下来丢在一旁,原本藏在帽子里的秀发滑了下来,居然是半透明的淡蓝色,遮住了清秀的面颊,小脸被火光映的红扑扑的,双手支腮目光闪闪:“多尔卡叔叔,你说世间有灵魂么?”
多尔卡一仰脖喝尽了手中的酒,拿过皮囊边倒边说:“灵魂之事世人众说纷纭,说有说无的都有,更有些异端邪教自称能掌握人的灵魂,欺骗愚昧百姓。”
梅朵浅酌一口望着多尔卡:“那你是说没有喽?”
“也不见得,伊斯法罕那边的大漠里尽有些魔鬼城,夜间呼号呜咽,当地人都说那是鬼魂作祟的。”巴龙接嘴道。
多尔卡点点头:“不错,是有这样的事,不过那是夜间大风刮起时被千疮百孔的石洞阻挡产生的,并非灵魂的原因,我走驼队便经常带儿郎们在里边躲避风沙,从没有过什么变故,在那里注意迷路才是最重要的事。”
“哦,是这样啊”梅朵有些走神。
多尔卡喝得有些兴奋,把手中的酒碗一放,抹了抹嘴对三人说道:“你若问灵魂有没有,老汉我说不清楚,却可以给你们讲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听到要讲故事,梅朵立刻高兴起来,端正了身子叫道:“快讲!快讲!“
多尔卡慢慢的讲了起来:
那是十年前,我带儿郎们运些药物到阿苏莫丛林边缘的楼郎小城茅口,那次并没有走中州,而是穿过伊斯马罕国境,到夜郎,然后直奔阿苏莫丛林,茅口就在那里。
“这趟有个必经之路就是兴海湖西侧伊斯马罕的阿拉克港,正对着咱们现在的冷水渡。那里有条旧河道,一直延伸到冷水镇的北面大约五里左右的地方,据说原本是大顺王朝的领地,不过一百多年前两国划分边界的时候被划给了伊斯马罕。”
“事情就发生在旧河道附近,那天下午我和儿郎们赶到那里驻扎下来。到了晚上,我正准备再检查一遍骆驼栓好没有就去睡觉,谁知道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那风啊,凉飕飕的直往骨头里钻,然后就听见风里传来哭声,很多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十分悲惨。我一下子就迷迷糊糊的,不由自主的往哭声那边走去。心里明白可脚底下不听招呼,就这样往营地外边走去。放哨的儿郎发现我不对劲就喊了我一声,这一声可救了我的命了。冒了一身的冷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时候再也站不稳了,扑通就坐到地上,半天没起来。后来还是儿郎们扶我到帐篷里躺下,脑袋里全是哭声,直到了第二天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后来天明了找当地的大夫来看,也把他吓了一跳,药也没开直接找了个阿訇给我念光明经,直念到晚上我才算恢复过来,身上有了力气,吃了点东西。”
“后来啊,当地人给我说这里原来是个古战场,打了三天三夜,死伤无数,很多死去的士兵就葬身在这旧河道底下,现在还常常能挖出兵器盔甲来呢。由于士兵都是异乡人,所以灵魂不得安息,就在这里游荡,到了晚上就出来迷惑行人。也只有我们这样的过路客才敢在外露宿,本地人到了夜晚都不出门的!”
梅朵紧张的盯着多尔卡问道:“那条河道叫什么名字?”
“伊斯法罕人叫它帕克提拉,翻译成中州语就是黑水河!”
“啊!”梅朵惊呼起来:“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黑水河之战,是圣王大英雄的最后一战!”
多尔卡笑眯眯的看着梅朵:“不愧最权威的拥护者,不错,那里正是三百年前中州的圣王打的最后一仗。”
金子川听到这说道:“圣王的传说中州大地流传甚广,不过具体的事迹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数典忘祖!”梅朵很不满的说:“圣王是最伟大的,他立下不世功勋,救民于水火,却放弃王位,是个真男儿!”
巴龙在一旁说道:“我听说他不是凡人,完成了拯救天下的使命便消失了!”
“才不是呢!老师说据史册分析,是他不愿再生灵涂炭,自己遣散了部将,把天下让给长庚王的。”
巴龙撇撇嘴:“真傻,成王败寇,今日坐中州天下的是长庚王的子孙,可谁又记得圣王是谁?不过在史诗里留下个虚名罢了。”
金子川道:“若能有机会做个这样的英雄也不枉此生了!”
梅朵扑哧笑了出声:“大英雄又怎么是人人做得的?”
多尔卡举起杯子:“不管这个圣王是人是神,就冲他爱护天下百姓便值得我们为他干一杯。”
金子川和梅朵都举杯相应,巴龙也慢慢的拿起杯子,和三人碰了一下。
梅朵放下酒杯说:“叔叔你说黑水河故道在大顺境内也有吗?”
“不错,从这里向东北方向走,不远就可以看到。”
“哦..”梅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怔怔的看着火塘发起了呆。
四人边喝边谈,多尔卡老人显然对雪莲酒情有独钟,喝了一杯又一杯,金子川颠沛流离,平生头一次被人看的起,更是开心,唯独梅朵似乎沉默了一些。
………………………..
天刚放亮,金子川就醒了过来,昨夜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居然做了一夜的梦。在梦里,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唯独眼前不断的有云朵飘过,淡淡的,却又似乎可以真切的映在脑海里,其中氤氲的水汽,悠悠扬扬传来的音乐,似琴声亦或又仿佛是笛声,反正悦耳动听极了。
金子川使劲揉了揉眼睛,火塘里已经熄灭的炭灰,杯中剩下的残酒,还有那只被吃的只剩下骨架的羊都让他回想起昨夜的事情,嘴角不禁带上了几分傻傻的笑容。
一旁,多尔卡老人盖着厚厚的羊毛毡,正打着鼾,梅朵的雪莲酒着实让老人过了一把瘾。金子川轻手轻脚的把羊骨头搬到一边,在火塘里又加了些木炭点燃,早晨的寒气即使是厚厚的羊毛毡也抵挡不住的。
看着多尔卡沧桑的面庞,金子川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爷爷,您给我的东西,让我怎样报答你才好啊!”
给老人掖了掖被子,他走出庙门,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寒冷刺激着鼻腔顿时神清气爽起来,不远处驼队的营地也是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事情的时候这些走南闯北的汉子都不会早早的离开帐篷去“享受”寒冷。
正了正头上的皮帽,金子川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看着四周白茫茫的天地,想着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心里的滋味可是五味杂陈。
忽然,一个身影在营地边上栓白驼的栅栏边上一闪,金子川的眼睛虽然看上去浑浊无神,视力却没有任何问题,他心中一震:不会是碰上贼人了吧?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的跟了过去,心说:若是小贼,定然拖住他,然后大声报警,也给旁人看看,多尔卡爷爷没白对他好。
“哎呦”一声惨呼,梅朵满脸坏笑的躲开身后扑过来的家伙,任由他狠狠的撞在白驼的食槽上,正待补上一脚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小光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白驼喷着响鼻瞪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脚下的不速之客似乎在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来偷它食物的。
“是你?干嘛偷袭我!“梅朵认出了金子川。
子川翻身坐起来,一手揉着zhuangbilit撞痛的额头,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皮:“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是梅朵小姐。”
“你才是小偷呢,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多尔卡爷爷也会想办法给我找,何况是白驼,我用的着偷吗?”梅朵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鄙视金子川。
金子川从地上爬起来,戴上帽子说道:“不要发火啊,我也是没看清楚,你自然不是小偷,可是….可是你一大早到这来干嘛?”
“呃…..”梅朵被问住了,小丫头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竖起手指示意子川噤声。
金子川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悄声问道:“你要干….啊!我知道了,你要去黑水河故道?不成不成,刚下过雪,多尔卡爷爷说往那边走的路不安全!”
“看你那胆小鬼样,多尔卡爷爷说,多尔卡爷爷又说,我叫他叔叔,我是你的长辈,今天你要听我的,来,叫姑姑”梅朵刮着脸皮羞金子川。
金子川看着梅朵突然发起孩子气来,刁蛮的样子浑然不向初见她时的端庄美丽,却更让他的心里怦怦的如同揣了几只小兔子一般,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只叫你梅朵小姐,才….才不叫姑姑呢。不过去黑水河故道那边快进山了,不平坦,很多沟壑土丘,还有野兽出没。”
“好啦好啦”梅朵有些不耐烦了:“昨天叔叔说了,要尽早启程去昆仑城,不会在这停留太久,他今天还要去镇里换官防文书,没空陪我,若今日不去看看,谁知什么时候再能来呢?”
金子川看梅朵不开心的样子,心中一激动,也顾不得其他的,只觉得若能叫梅朵开心,危险又如何?一拍胸脯:“我陪你去,不管怎么说,那一带我还认的方向,白驼又有灵性,断不至于迷路,左右来回十几里路,我们快去快回就是!”
“真的?太好了!”梅朵高兴的叫了起来,又赶紧一把捂住了嘴,弯弯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压低了声音:“咱们走”
金子川点点头,和梅朵二人一起解开围栏最边上那头高大的白驼,这头白驼认得梅朵,并不反抗,晃晃硕大的脑袋,跟着二人走到营地边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牵一头。”梅朵吩咐金子川了一句,便要回去。
金子川讷讷的说道:“我…..我不会骑”
梅朵闻言回身望着他:“不会??”
“嗯”金子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中州人大多不会骑骆驼,可在梅朵面前金子川却感觉很有负罪感。
“啊….”梅朵无奈的一拍额头,白驼虽然温顺,但也需要骑手操控,不会骑是没法赶路的。
梅朵沉吟了一下:“咱俩骑一匹,白驼力气大,再说咱俩都不重,你看多尔卡爷爷的儿郎哪个不比你我加起来重?”说罢,一纵身灵巧的跃上驼背,拉住缰绳回头向金子川伸出手,金子川只觉得脸上涨涨的,低着头把手伸过去拉住梅朵白嫩的左手,只觉得滑腻柔软,不由得心中乱跳。
“把住驼峰,坐稳了,咱们走”一抖手中的缰绳,白驼跨着大步向西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