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说，你的寿命只剩下三天。
……
不不不，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哪有一个人活着活着突然就被宣告死期了的哇！
柳如是笑着对朋友这么说。
这个女生叫安娜-德里科，火烈鸟般的性情温和，有时候有点胆小，有时候又很无畏，换句话来说就是常常脱线。
此时她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柳如是，神神秘秘地说：“可是有很多人都能预知死亡的啊。”
“比如克萝贝露丝？”
“才不是小绿人。”
“罗德岛的奥斯卡？”
“不是猫啦！人！人类！”
“凯西-霍尔蒙斯还是阿比-韦兰德？”
“不是电影啊！而且为什么都还是十年前的片子呀！”
柳如是耸耸肩，道：“因为突然间迷上了顶峰嘛，人的喜好真是瞬息万变呢。”
“才不是问你这个！”安娜-德里科单手托腮，转起那支花里胡哨的大王蝶色圆珠笔，“因为啦，今天早上的电视占卜莫名其妙给了双子座非常不吉利的卦象！不安，太不安了，令人毛骨悚然！”
“安娜-德里科同学，我记得你并不是双子座吧？”
“不是啊。”
“你有亲戚朋友是双子座吗？”
“不晓得。”
“那你在担心个什么哇！”柳如是一手抢走圆珠笔，合上笔记本。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
她快步走出教室，在踏入小道时放缓步伐，偏头观赏起三三两两的黄叶，直到趁转弯时看了身后片刻，才认定平时胡搅蛮缠的少女居然没有追上来。
真的生气了？
晚餐做一些少女喜爱的菜式好了，住在一起后总是她做出让步呢……
唔！
不！
这其中有着小小的误会！我对易安至死不渝！
当然……
住在一起？
是学生宿舍喔，舍友兼朋友而已。
晚餐？
对呀，我之前也没想到饮食是可以在宿舍里料理的呢，自己这方面的天赋让人大吃一惊！
所以，虽然安娜-德里科很可爱，但易安仍然是我柳如是心中的第一名哟！
不知是在向谁宣告，她收起脚步，仰头望着迷濛的天空。
今夜是看不见月亮的啊。
“有怅寒潮/
“无情残照/
“正是萧萧……”
思绪流转，她吟起另一首词：
“门外黄昏，离离鸿雁，柳下几回目远。风吹过、花开小径，不和那年颜色浅。我来时、蕊冷香寒，君去后、收拾伤心残瓣。数玉魄阴晴，金丝凋落，又是秋冬轮换。
“岂料蓬山三万里。想旧恨千千，新欢无限。西楼上、失魂月色，小园里、空翻书卷。最相思、归路斜阳。怕珠箔飘灯，河东难辨。问余下流年，心情多少，禁得章台一叹？”（注）
那个小笨蛋大概没想到私密账号早已泄露给她了吧？连在那里发布的词作都已被她背了下来。
昵称“Vimalakīrti”，作品署名“秋暝居士”，头像是一只野猫，没有签名和介绍。个人主页除了偶尔发的一些诗词，便空空荡荡。
关注、浏览、拜访也是寥寥无几。
和她那个热闹的公开账号完全不同。
是否外在再光鲜亮丽的人，内心也会有无可诉说的阴暗呢？
对她而言，迄今为止唯一无法向他人袒露的东西就是对李易安的情愫。
会让她困扰的吧……
登上小号，柳如是隐身拜访了Vimalakīrti的主页，上次更新还是在七天前……
网络有点延迟，界面显示着“loading…”。
莫名她心情有些焦躁。
嘚嘚嘚嘚嘚……下雨了。
进去了！
最新动态……
内心如坠冰窖。
想知道他的名字
想在细雨中和他对望
想被他拥抱
想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想和他约会一整天
想一起K歌、一起照大头贴、一起打街机
想把他写进自己的诗歌
想和他做爱
想在晴天收到他的告白
想潇洒地在相册上签下我们的名字
……
……
……
什么嘛，什么什么呀，搞什么啊，太好笑了吧？这不是……她这不是……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像个傻子一样。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就在路边蹲了下来。肯定超级丑的吧，现在的脸，绝对不能被看到呢，绝对……
思绪一空，泪水奔泄而出，滚烫得仿佛有什么在其中燃烧，燃烧殆尽。
2、
太早了。
现在做判断太早了，也太草率了。
也许只是诗歌呢？
没有标题和署名，如在许愿笺上写下的几个愿望一样，看不出雕琢的痕迹……
也许这个账号不是她的？
不可能，直接从她笔记本上记下来的，甚至半夜看见过她偷偷用这个账号发动态，不可能出错……
也许账号被盗了呢？
那么，究竟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初中二年级女生盗走了这个几乎不为人知的……不存在这样的女生呢……
也许……并没有，没有那样一个人……
真的可以确定吗？我可以确定吗？
不能……没法确定呢……
柳如是被刚刚的雨淋湿透了，手机摔落的时候似乎渗进了水，黑屏了。幸好宿舍不是很远，就这样过去吧……？她忽然头部一阵刺痛，所有念头被搅浑成一团糟，清明过来却觉得悲伤稍微遥远了些。
回宿舍吧。
一进门，安娜-德里科就急急忙忙把她推进了浴室，不忘抱怨：“柳同学总是这样粗心！都已经十一月了，出门不带伞可不行呀！”
她想要张口像平时一样反驳吐槽两句。
“An……”
沉默着褪去衣物，镜子被水雾沾湿，冰凉的肌肤之上滑过水流，心情变得平静，接着开始制造泡沫，轻飘飘的似乎能飞舞，同样轻飘飘的顺着水流消失不见了。
沐浴结束，她躺进了浴缸，水温略高，下肢和胴体很快染上一层绯红，没有久泡，披上浴巾，对着模糊的镜子漱完口，就听到安娜的声音。
“晚餐已经好了噢！”
“来了来了！”
果不其然，看上去黏黏糊糊的西班牙炖菜和鸡肉海鲜饭被摆在桌上，姑且能反射可见光。
“马德里什锦炖菜？”
尝了一口她就发觉口感不太一样的搭配，提问。
“我是马德里人嘛，”安娜解下围裙，坐在她的旁边，“虽然味道不能保证，但是材料都是和妈妈用的一模一样喔。”
“你会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呢。”
“什……什么啊，别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柳如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是撒娇呢。”她这么想到了，就直接说了出来。
没有注意少女的反应，她大口吃了起来。
洗完碗，从厨房里走出，却看见沙发上蜷着一只猫咪——是睡着的安娜。
“不要在这里睡呀，安娜……”
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只能抱她到床上……
本该是这样的，可准备盖上被子的柳如是听到了少女的呢喃：
“柳，和你一起，很开心哦……我，还想要更多……柳……我……唔……”
她不自觉扬起嘴角，轻轻呼吸，钻进了被子里。
闭上眼的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
“明天回去见易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