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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怪物之唄

1、

如果说,你的寿命只剩下三天。

……

不,就是这样,甚至在意识到这点的那个时刻,生命已经不足三天就要结束。

到了这样的时候,你脑子里面会冒出怎样的念头呢?你的心里又会涌出哪一种情愫呢?

这很像死刑犯的临终忏悔,审判路易十六的布里索被罗伯斯庇尔处死之前,是不是也会想这些事情呢?难道这出于“遥远的相似性”吗?

暗红的旗帜,空荡荡的广场,翻滚的云海。如同从下水道的栅格透出的城市的灯光,仅余的色彩被苍银月光1.2秒的注视侵蚀。当身处遗落的妖精庭园时,一个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么不协调。

静悄悄?

不!

窥视着这里的人难以发现的——充斥这个空间的元素,令泥土里的虫豸默不作息、众多的木叶寤寐难安、高处的红旗猎猎作响的意志。

仄费罗斯盘踞于此。

“……对濒死的一年/

“你唱出了葬歌/

“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注1)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时间还要在外面游荡呢?家……家里还有暖和的晚餐、我最喜爱的被窝、可爱的罗比先生、未完成的诗歌原稿……在等着我呢……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背。

欸,这是什么,怎么一回事?

我……我是在哭吗?

干燥的皮肤上湿润的水渍是多么突兀,又是多么温暖,多么短暂。

把双手放进上衣口袋,任由冷却的泪水飘落,归于黑暗的大地。

2、

各位在学生时代有没有试过翘掉一天课,在这个多彩的世界做一个多余的人呢?

不,这不是在讲霍尔顿的故事,他也不是翘课。算了,这其实是相当奇妙的体验。

学校已经不用去了,无论你是在上学途中做出这个决定还是起床睁眼时就已经想好,请尽情地放慢脚步,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不去考虑明天到教室时要不要装出失忆的滑稽模样,不去思考应对父母与老师的说辞,就这么扮演一个没有台词的路人,在芸芸众生的身边路过。

上班族匆忙而精准的脚步,玻璃幕墙闪亮的反光,工作日渐渐稀落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公园。平时想要去的地方,可以一口气全部走一遍,从一个地铁站换到另一个地铁站,从一个公交车站台到另一个公交车站台,终于有注意到这些每日擦肩而过的无数陌生人。

去书店买书

在午后的公园里喂鸽子

参加一场礼拜日弥撒

自然而然地走进酒吧点一杯螺丝起子

被人从船上推进水里

在一场演唱会里忘我地融入

参加自己喜欢的作家的签售会

去山上仰望一次流星雨

把自己埋在雪人里

到墓园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

买了精装版的《再见,吾爱》,公园里没有鸽子,不是礼拜日教堂里的兄弟姐妹都很安静,帅气的调酒师做出需要出示身份证的说明,在船上找不到醉到会推人下水的酒鬼,演唱会非常热闹而且key.表演很惊艳,赶回书店时签售会已经结束了,傍晚山上突然下起雨,今天没有下雪也没有拍摄需要雪景,葬礼则是远远望着那个陌生人被安葬。

最后,不过只是擦肩而过。

3、

单方面挂掉柳如是电话的她,像这样度过了如上所述的一天。

永远怀着善意接受他人的少女,任性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晚上在酒店等候那个时刻,为了证实她的猜想,亦或是,证伪。

在第一天埋下的不安的种子,终于萌发生长到无法折断的地步。

那一天,李易安看不到数字了。

长久以来,她都维持着十二点后休息的晚睡习惯,为的就是亲眼见证数字刷新的那个瞬间。

所以她很肯定,就是那时,数字消失了,从她的眼中消失了。

镜子里她的、便利店店员和客人的、晚归的不认识的大人们的……全人类的数字,不再对她开放了。

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就仿佛《全面回忆》的逆演,长久以来守护着的秘密却是虚假,虚假的生活反而成真,一切非日常不复存在。

那一天她是被众人熟知的李易安,可是那个记录数字的女孩是伪装的吗?

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思考,直至第二天来临。

十多年的习惯很难一夕更改,还是睁眼迎来了九月二十日。

床头的镜子里,一如昨天什么都没有,数字已经……

数字出现了。

苍白的“3”。

她把手伸向镜面,抚摸着。

“好久不见。”

这个房间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暑假前那个人已经搬出去了。

她穿好衣服,准备像昨天一样去便利店确认一下。夜风微凉,一路人没遇到任何人,这一片是高级住宅区,治安良好。

“谢谢惠顾。”

没有,和昨天一样,看不到他们的数字。

是哪里不对呢?她心头泛起不详的预感。

在拨号界面输入几次那个人的号码,又一次一次清空,在路边站到手脚冰凉,手机电量告罄。

不想回去。

那么我还能去哪里呢?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朋友们的住址。不,不行,做不到,没法去向他们求助,这种事情只能对那个人做,其他人……

其他人……

那个人也会在某个时候变成“其他人”吧?

“3”

这个时候,神明给的唯一的启示,却好像一个荒诞可笑的倒计时。

还有三天就会分别吗?大洋彼岸的大洋彼岸,我们都会经营起全新的生活,究竟还有多少精力去分给旧友呢?

太阳升起后,名为李易安的人试图成为一个崭新的自己。

4、

刷新出的数字是“53”。

第三天,也是倒数第三天吗?蒸汽充盈着酒店的浴室。

这不难理解,如果把“3”换算成“72”,“53”当然比它小,只是差值不到24,这似乎涉及了小数的取舍规则。

明天的数字应该取自[1740,1800)吧。

还真是讨厌啊,事情已经被决定好了,只需要去执行、去等待。

真讨厌啊。

李易安蜷在浴缸的水面下,觉得世界好遥远。

“咚咚咚——”

“当当当——!”

被急促、连续不断的敲击声惊醒,她在温水里坐起,扶着边沿走出浴缸,把碍事的头发拨到耳后,裹上浴巾,裸着脚走出浴室,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可以回退,做出的选择可以反悔,那时李易安还会不会打开那扇门呢?

门外是一个男孩。

假如只有男孩就好了。

她看见了,一把枪抵在了他的脑侧。

“求……求你……”

她清醒的瞬间,男孩那被雨水玷污的脸蛋从苍白中解放出了什么——

希望之光?

“救……救我……”

到底过了多久?她的视野跳动了一下。

红色。

光染上了红色。

光跌落在地上。

男人的脚步声,嗒哒嗒哒。

“真可怜,没想到到这里会有人开门,太不幸了~”

男人理了理袖口,对台词似的诵咏:

“……因为不舍昼夜的时光把盛夏/

“带到狰狞的冬天去把它结果/……

“……那时候如果夏天尚未经提炼/

“让它凝成香露锁在玻璃瓶里/

“美和美的流泽将一起被截断/

“美,和美的记忆都无人再提起/

“但提炼过的花,纵和冬天抗衡/

“只失掉颜色,却永远吐着清芬。”(注2)

男人展露了温柔的笑容,就像一个赶赴约会的DK,只是他的对象也许并不能微笑。

“嗯,你想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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