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纳做了噩梦。
海涛汹涌，遮天的浪潮封住了四方，狂躁的风墙，暴雨冲刷着海水弥漫的痕迹，却令天地间的黑暗愈加浓厚。
人，无处可逃。
此刻，一道白光贯通层层风暴云，好比一把上千米的长枪，由愤怒的神王掷出，速度能够媲美波塞冬举世无二的战马，它冲出昏暗云幕。
照亮了无光的海——无穷无尽畸形的怪物从中浮现。
下一瞬光线被吞没，他没有醒来。
后背被浸湿，意识不到冷汗冒出，他扭动不听使唤的身体，奋力奔向船舱的方向。
跌跌撞撞。甲板很滑，踩上去好像走在软绵的风季黑麦草场上。康纳想起了那年风暴月在新月谷地和其他人失散差点死在一片茂密生长的草坡上的经历，糟糕透顶。
还差一点！剧烈的摇晃中，他抓到了挂在板墙上的捕鱼网，同时一股巨力传递过来，目视有百呎的浪峰朝向船身扑下。
会被冲走！死定了！他心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左脚不知蹬到了什么东西，他借力旋转重心，右臂拉扯后放开，全力跃进开合的窗户。
“嗵”地滚落在地上。猝不及防的冲击、眩晕，他背膀撞到木桶，趴倒时又被沉重地砸了一下。“该死”，他咒骂。
雨水好像浪花一样被抛入舱内，吹湿了黏腻的木板，他听到风暴的声音小了许多，弯腰站起。
恰时又是一柄长枪落海，炸亮了他的视野。
海面幽暗，边缘被吞没。惨白的船身爬满了可怕的异形，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只有巨大的口器裂开，看不到上肢，用从躯体中线伸出长短不一的触手附着在船上，尾部长着一个丑陋的瘤，它们在盲目地寻觅猎物。
他吓坏了，贴着墙摸到了一个木桶，颤抖着手揭开桶盖。这里可以藏进去，不会被发现的，他想。
里面是面包还是酒？他咽了咽唾沫。
窗户外被白光噬尽，连飘落进来的雨滴都变成了白色，他终于看清了桶内——
浮着一个惨绿色的头颅，变形的康纳-斯卡塔赫的脸面向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2、
康纳低叫着醒来，以把胃囊翻转的气势俯身狂吐。
“安静点！”一个人拍击他的背，衣服已被汗液浸湿了，“给我清醒过来！”
“哇噢，你弄的到处都是。”
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康纳勉力抬头，视野逐渐清晰，他问道：“伊莱恩？”
“我在这里。”手搭在他肩胛上的人回答。
伊莱恩的同伴，康纳想起来叫做Shinyo。“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康纳，你昏睡了两天一夜。”
伊莱恩递给他一块干酪面包，说明来龙去脉：
“船长声称我们抵达‘月之领’那天的黎明前，所有人都没听到一点儿动静，现在想来那完全不正常，负责火炊的人没有起来，值夜班的伙伴也见不到踪影，实际上就连我们两个到了正午才苏醒。
“其他人都睡在他们的床铺上，接着我遇到了Shinyo，知晓了整艘船都是如此，船长、大副和二副消失了。我们试着叫醒其他水手，有的毫无反应，有的人即使醒来，但似乎心神不宁，没多久就会重新沉眠。”
康纳想要站起身，伊莱恩强硬地让他继续躺着，他只好发问：
“我呢，为什么会睡了那么久？”
Shinyo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叫不醒的那些人，平时打呼噜声响和触礁似的，现在躺在床上像死人。”
“我们是几个小时前在床底下发现你的，你发着高烧，还有轻微的脱水症状。”伊莱恩补充。
“谢谢。”
“不用。”
她离身说去给他拿些水。
康纳勉强坐了起来，“谢谢你。”他盯着Shinyo。
“天要黑了。”男人没头没脑地回了句。然后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关闭的门窗间，光线黯淡无力，看上去像是颜色更浅的阴影，船舱里点燃了几支蜡烛，在墙壁和地板上，仿佛寄生了黄色的肿块，随着焰火摇曳，它们呼吸似的缩胀，宛如拥有生命。
康纳别开视线，轻声说：“五分钟了，她还没回来呢。”
Shinyo在看一本书。
康纳不得不说：“为什么要照顾我？这里难道不危险吗，如果……”
黑发男人抬头，湛蓝的眼睛中似乎还残留着书上的字段，“我，和伊莱恩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发现号’的船员。”
蜡烛的火焰依然明亮。
“你听说过‘骑士’吗，康纳？”得到少年的肯定答复后，Shinyo讲叙起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位‘骑士’从神那里获取了圣物，她的名字无人知晓，她的历险也不为人知，在这位‘骑士’尚未离去时，为数众多的人仰慕她的理想，聚集在她身边，那件圣物就是他们的符号与象征。
“后来，圣物遗轶了，那位最初的‘骑士’也不知去向，她的追随者们为了取回圣物，开始自称‘骑士’，漫游世界寻找圣物的踪迹，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我这么说能明白吧？我们是‘骑士’，而圣物以‘圣杯’为名。”
灯芯发出噼里啪啦烧焦的声响。
康纳的语气冷了下来：“这船上的人都是‘骑士’？所以船长才让我上船，你们才会救我？这都是……为了圣杯！？”
Shinyo沉吟了半晌，回答：“不，这儿的‘骑士’只有伊莱恩和我，这一点不会有错。船长寻求‘圣杯’恐怕是为了开启真理仪指引的神国，不过可行性存疑……”
康纳的怒气达到极限。
“他对丝麦尔见死不救！为了这种东西，那个混蛋剜出她的心脏，命令我，逼迫我吃下去！因为圣杯……该死的……呼唔呜呜呜——”
康纳弯曲上身，头颅深深垂低并颤抖着。
“我不想打击你，但是事情可能和你想的有点不……”
烛光猛然矮了一截，然后窜起急焰，剧烈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从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似乎是伊莱恩回来了。
Shinyo站起身，“慢着，我来开门，你先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