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世上没有什么奇迹,如果它发生了,那不过又是一场命运的“馈赠”。
离开主船体向上前进的伊莱恩默默想到,为什么每一次自己都会被选中呢,真的是神明的青睐吗,还是说妖精的恶戏?
「王与骑士」
海潮声完全听不见,自从“好奇号”驶入这片被船长宣称“月之领”的海域,与其乐观地说什么“风平浪静”,还不如干脆承认“这里的海已经死去了”。
天空晴朗无云,明亮的星河斜斜地穿过天球中线,海面倒映出一模一样的景致,仿佛群星之间同样漂流着一艘船,也有一名中短发女性正前往上甲板。
被选中参与“游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永恒的神国」
伊莱恩与Shinyo相遇是在十年前,那时她认识到自己的记忆是不能彻底信赖的。在作为黑色猎人活动的日子里,她体内的植入型改造体占比最终达到三成,这在热衷完全机械化的四代改造人群体中显得过于保守,但已经濒临伊莱恩心理上的承受极限。
她不信任机械,对不得不依靠加载“异物”才能存活的人类更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巧合的是,刚成年的夏依玛尔也是如此。
伊莱恩的大脑共计植入了Σvidence一代私改型、Ghosτs258+特化型、Athenα-Ⅲ改进型三种强化芯片。它们不同程度上增强了她的部分脑功能,而通过这些技术结晶干涉伊莱恩的记忆,也并非天方夜谭。
至少,当Shinyo说出“又见面了呢,亚当斯小姐,接下来我们一起加油吧”时,她的疑虑远多于被他从水灾里救出的安心感。
他也是此前两次游戏的参与者吗?伊莱恩只能坦言自己记不得了。
这不重要,Shinyo说。这个黑发蓝眼的男人专注于眼前,她赞成他的做法。
「序列」
但是他又是什么时候降临此地的?伊莱恩始终抱有几分不安,她隐隐约约觉得游戏向他们隐瞒了很关键的事情——就像前两次一样,最致命的规则不会被提及。
他们首先排除了“遍历影之国探听圣杯下落”这种愚直的计划。Shinyo倾向于去寻找“真理仪”,据他所说,圣杯的存在哪怕在传说中也是传说,真理仪却不一样,他搜集了许多资料,它们表明近百年来真理仪的流转都是有迹可循的,之后只要顺藤摸瓜找到如今的持有者。
「十位骑士,十日之间」
至于真理仪能否指引圣杯的去向,Shinyo表示这也是传说,但一个传说总比两个传说听上去靠谱不是吗。
然而伊莱恩忧心的不是计划的可行性,她做不到没有保留地相信Shinyo,这个男人比她更深、更根本地被“异化”了。
置有储水木桶的上甲板从通向桅杆的梯索很快就能到达,“好奇号”是一艘三桅克拉克帆船。伊莱恩绕了远路是为了船长室,此前他们去那里找过失踪的船长但没有仔细搜查,她认为带一些线索回去也不坏。
潮湿的木板上是喷漆般顽固的霉,四周无垠的黑暗混合了夜海的气氛,闻起来像某种泄露秘密的液体。伊莱恩的五感经过强化,看的更清楚:星屑在海幕上沉浮,仿佛有一双手在摩挲空气与水的界限,犹豫要不要揭开这份深邃,向凡人展现创造的奇迹。
「找到它,带回它」
忽然间她眼前一暗,周围的光线似乎被吸入了异次元的裂缝,伊莱恩的视野刹时被夺取了,同时惊涛骇浪变化般的声响震荡着天地,令人无法抗拒的惧怖泛上心头,失衡感袭遍全身。
她朝着船体外倒去。剧烈摇晃的地面离开了脚底,好像一支硬球拍不自主的倾斜。她如零压球般滚落。
伊莱恩的右臂突然爆发出超人类的巨力,这份冲量作用在躯体上,令她做出正常骨架不可能允许做出的动作——凭空旋转,后翻落地紧接着在倾角60°左右的甲板上飞奔。
还来得及,她心说。
沸腾的海洋已经开始侵蚀“好奇号”的空间,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上浮了,从无比黑暗的海底,就像噩梦浸入现实一样……它们在冲击船底!
没有余裕去关注这些,伊莱恩加大出力,冲开船长室的门,栽进了尸堆。
嗯!?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左脚腂,另一些肢体也在身下蠢蠢欲动,是死去的船员!
伊莱恩挣脱了它们,在不定的空间里仿佛无视了惯性一边寻找可能被遗漏的迹象,一边警惕着那些“活着”却奄奄一息的尸体。船长不在它们里面。
一面古旧的书壁嵌在墙上,摆放的是船长的藏书,大多是记载了美食风味的行记——由影之国千百年来的吟游诗人们撰写,这些“菜谱”里佳肴的制作方法都是用十四行诗记录的。伊莱恩略过保养尚好的废品,很快锁定了一排层累的羊皮卷。老鼠没有把它们啃个精光真是万幸,虽说她从未在船上遇到过那些机灵的小东西。
羊皮卷上是船长用工整的字迹写就的航行日志,但从它们的保管状况来看,他并不认为会有需要再次翻阅的一天。
伊莱恩以近似拍照的方式速读,处理好被霉斑黏连的部分,她相信自己发现了某些……疑点。
“……希望。多么可笑的字眼,我们甚至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前的那股乱流打乱了我们的航线,■■重新出现在我们眼中时,这已经是一片陌生的■域。风暴,风暴,风暴!无止境的■■降临在我们想要寻回正途的前方,■■全部变质了,水只能喝一两天,继续饮用■■■,出不了两天船上就全是病人了,神啊,我该怎么告诉他们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月……不,我应该称之为霜月,霜月的第一天,被冠以‘恶魔之爪’属名的日子,我们一同哀悼逝去者的灵魂,愿他的牺牲,终会有所回报,愿尘土也能成为黄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原野中,也能指引我们砥砺前行……”(注)
以上的文本都较老旧数量也很少,大概是航行初期十年间的记录。接下来伊莱恩看到的缺漏最为严重的是时期稍晚的部分。
“……被遗忘的土地,的确,影之国有十二个骑士领,但是北方三领——长夜、流火、恶魔真的还有人居住吗?我并不这么想,恶魔的血脉侵蚀人类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那一天还会再过多长时间才会到来,唯一的解救的道路就在我的脚下,我不得不走下去,哪怕一切早就注定毁灭。”
“……在北丹人的聚落停留时,我听闻南方兴起了名为‘魔女狩猎’的野蛮行径,人们在审判混入恶魔血统的异类,这算是我听过最滑稽的暴行了,凡人与恶魔同根同源,怎么会有人愚蠢到设立有一天会指向自己的律令?我们决定顺着内河前往东边,沉默海的航程需要向导,我则得到了某个可靠的消息……”
“我的新朋友,纳撒尼尔-亚哈帮助了我们,再过几天,我的新大副,就会携带着‘真理仪’,和我们一同出发去寻找‘月之领’。相信这样一来,神国的阶梯也会允许我这种可悲之人登上,罪恶之血将得到净化,永恒的国度将再度繁荣。”
最新的日志里,伊莱恩只注意到一张,上面的字迹潦草零散,简直不像出自船长之手。
“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