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话声音并不算小。酒楼内众食客都听的清楚,自是面面相觑心中不知所以。待听得一胖丫头说自己等人乃至全村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时,众食客立刻心中火起。顿时有人站起来骂道:“你才是死人,你们出门会立刻被马车撞死,被雷电劈死”
“年纪轻轻不学好,咒着别人死,你们真是该死。”
“我们好端端站在这儿,怎么就是死人了?你们是魔鬼吗?”
“哪里来的混账丫头,我们哪里惹你们了?居然咒着我们死?”
“妈的,看着倒像是个大家人家,没想到心肠这般歹毒。”
红庭愣愣的站在那儿,星尘雪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那位背刀男子继续喝他的酒。
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他指着红庭与星尘雪骂道:“你们是坏人,我还这么小,你就咒着我死,还咒我爹娘死爷爷奶奶死,他们都是好人。”说完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鸡蛋扔向红庭与星尘雪二人。这仿佛是一个引子,众多食客顿时端起桌上的饭菜扔向红庭与星尘雪。
“砸死她们,她们活着就是恶魔,不如砸死了。”
“对,砸死他们,不能让他们再祸害旁人。”
“我们这里老的老小的小,这两人不仅没有同情心还咒着我们是死人。砸,给我砸,狠狠的砸。”
“滚出去,滚出去我们村。”
“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无数残羹剩饭还有冷汤,一股脑的扔向了红庭与星尘雪。
星尘雪呀呀大叫,也不还手,双手抱着头嘴角不停的喊着:“不要扔了不要扔了”
红庭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众食客扔的她一身残渣剩菜,发丝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油腻的冷汤。但是红庭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是心痛,她的心中出现一个女人对她说的话“你五世为恶,丧尽天良。今世得道,为何不去救世于水火以消五世罪恶?”
红庭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修道,修了大道不是为了自己多活几百年,而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多活几十年。五世为恶人间,这一世需要自己弥补,需要自己偿还。
于是红庭的心更加坚定与坚韧,她的心痛是为这无数无辜的百姓而痛。红庭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江湖有可为而必为之事,莫过此类。
“道镇玄冰盘红庭在此,问,鬼秽何在?”
红庭一身道法涌现,音夹道门玄法,声高四野,震荡四方诸般神鬼。众食客哪里见过如此高明道法,一时手足无措,顿时相继逃离。然而迟了,他们刚刚迈开步子,突然之间便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仅是酒楼之内,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所有人都是突然之间一动不动。而鸡鸭鱼鹅等除了人以外的活物都正常,只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然后所有人又开始动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无神,全部朝着南方行去。
星尘雪追了出去,出门立即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南方突然出现一个空间裂口,散发出腐朽的黑色瘴气。而所有的百姓痴痴呆呆一步一步进入那个空间裂口之中。
红庭看到众多食客们从自己身边一个一个走过,目光呆滞,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酒楼伙计不再热情欢笑,他再也不能夸赞自己的老板是个怎样的大善人,一切美好的人生与向往也没了。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利用百姓的贪食,做出最美味的食物再放入散魂汤,然后以便宜的价格卖出去。百姓们贪图便宜,每个人都过来吃,甚至把剩余的饭菜往家里拿,百姓们不知道,当他们吃了他们的食物就能轻松的被抽取神魂。”背刀男子说道。
然后又继续解释道:“我来这里有三天了,他们也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们根本不怕我。同时我也知道,即使我出手也于是无补,我来迟了,百姓们早就没了神魂,于是我再等,等他们领头人。现在看来不用等了,他们的领头人来了,他们着急的要把这些尸体送走。因为你们来了。他们怕道门。”
背刀男子不知道红庭有没有听进自己话,因为红庭只是说:“那不叫贪食,那叫饿,他们活了一辈子,也饿了一辈子。他们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红庭又道:“既然他们已经死了,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体继续被吞噬。他们生前没有好命,死后更该有个好的归宿。”
红庭周身白光炽烈非常,一声轻啸,道法强横而出,整栋悦桐楼先是出现无数裂痕,而后裂痕扩大,整栋酒楼瞬间炸裂开来。空中残木渣瓦齐齐砸向前方的空间裂动。不仅如此,红庭升向空中,双手远道法印。
“天根于清,地根于宁。”
随着一声淡淡怒喝声,红庭双手现两极双分,一者阴,红褐之色。一者阳,金白极光。环绕红庭周身,引发斑斓光华。红庭双手连挥,斑斓光华化生无数光芒齐齐冲向空间裂洞。
空间裂洞黑气陡然大盛,一道道黑色瘴气由洞内喷出,击向残木渣瓦,而后无数斑斓光芒随后而至。黑色瘴气与斑斓光芒相冲相撞,顿时电光火石。
黑色瘴气逐渐势弱,刚刚出了空间裂洞就被光芒冲破,而斑斓光芒一道更紧似一道,好似永无休止。
随着一声破空声响,空间裂洞瞬间粉碎,黑色瘴气也由此烟消云散。
空间裂洞破碎,那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的百姓们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倒在地上。红庭在空中望着满地的尸体,他们都是无辜的,无论老人孩子,他们根本就不知自己为何就没了性命。红庭心中凄凉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道空间裂口由不同方位同时出现。这一次不再是吞噬百姓的尸体,而是从裂口处涌现无数鬼秽,它们似人非人,身体焦黑如同刚刚经过大火烧烤一般,他们动作灵活如同山野的猴子。无数个这样的东西从数十个空间裂口中涌出。
红庭的上方亦同样出现一个裂口,红庭眼睁睁看着由那空间裂口内爬出一只怪物,那只怪物巨大如牛,他望着红庭嘿嘿笑道:“鬼界牛头酋长奉死灵魂使之命前来收取果实,丫头,识相的赶紧滚回山中再修炼两百年。”
红庭望着满地的尸体问道:“你说的果实,就是地下的百姓?”
牛头酋长完全的从空间裂口爬了出来,他站直了腰身,手中巨大战斧发出轰鸣雷声:“对,他们已经是尸体了,嘿嘿。”
红庭心中怒火燃烧,她誓要为百姓争个天道,于是全身光华百转,道道光芒成形。
“牛头酋长退下,此女交给我,她乃道门稚女神,鬼王要的就是她。”随着一道冷喝声响,天地亦同时失去光芒,一道巨大空间裂洞在远处裂开。首先从裂洞中出来的是四个强壮的鬼秽,他们四肢着地努力的向前冲,四根粗壮的铁链紧紧的插在他们的身体内。红庭看的没错,铁链不是绑在他们的身上,而是插在他们的身体内。
而后铁链的另一端,战车带着轰鸣声出现,上面站着一个人,那人个头并不高大,却是强壮有力。牛头酋长见了那人立刻说道:“死灵魂使大人,就是这几个人间修者坏了我们的丰果。”
死灵魂使冷冷的道:“知道了,你去杀了下面的两个,这个稚女神不能杀,要活捉了。”
“是。”牛头酋长望着地下的二人嘿嘿大笑道:“他们越是挣扎我就越是兴奋。”
当星尘雪看到成群的百姓倒在地上失去生命气息的时候,突然莫名的心酸,她很想哭,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死人。此时的星尘雪如同生了一场很久的大病,脸色苍白的可怕。她很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就是无法掩盖自己的悲伤。可能所有的胖子的都有一颗善良的心。
当星尘雪看到从空间裂口中涌出的无数鬼秽时,她突然间笑了,笑的很恨,很狠,很邪。她内心的悲伤需要发泄。她的腰带光芒一闪,一把巨大的精金铁锤便握在了手里。这柄精金铁锤命曰“烎星锤”,又叫七星锤,因锤身有北斗七星雕纹。
星尘雪重重的把烎星锤放在了脚下,锤柄齐到腰处,她仰起头望着天空的太阳,那是如此的耀人双眼,但是星尘雪未曾眨一下,她狠狠的对着天空道:“人间的百姓,天道不管,就让老娘来管。老娘今后的路,就是替天行道。”
说完举起烎星锤,一锤砸下,顿时光芒四射,道法横溢。周边十米所有鬼秽竟皆化为粉末。然而鬼秽来之不尽,从空间裂口不停涌出,个个张牙舞爪,行动迅捷,朝着星尘雪奔来。星尘雪举锤便冲,然而此时一道道刀光却先他而出。鬼秽无穷,刀光亦无穷。
星尘雪转头望着背刀男子:“你干嘛?老娘还没出够气。”
“好胜者,多于争斗中杀人,好强者,多于争斗中欺人。为争一口气,多造无止纷争,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闲庭广纳人间气,悠然自得天地间,不争,不争。”背刀男子缓缓说道,他缓步上前,刀光自他背后刀鞘内自动而出。
背刀男子道:“地下的鬼卒交给我就行,你去帮稚女神。”
“修者道号是何?”
“随遇而安陈学俊。”
“呵,虽然土了点,但是老娘记下了,日后定当感谢。”
星尘雪说完看向空中,一个牛头鬼怪拖着巨大战斧朝自己嘿嘿直笑奔来。星尘雪突然感觉自己有无穷的动力,那是一种有能与自己一战的亢奋。星尘雪需要这样的对手来发泄心中怒火,那是由悲伤化作的怒火。
星尘雪啊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这一跳,顿时超过牛头酋长的高度。
星尘雪举起铁锤,带着心中的怒火狠劲的砸下。牛头酋长狂吼一声,一股庞大的道法能量横扫开来,手中战斧挥舞对着头顶的星尘雪劈砍而去。
锤与斧碰撞在一起,顿时火光四射,电光照耀全场。
稚女神红庭冷冷的盯着死灵魂使问:“百姓何辜?我只问你为何?”
死灵魂使亦同样冷漠的如同死人的面孔道:“为了生存。”死灵魂使本来不想解释,但是看到红庭执着的模样,最终还是说道:“我们需要人的鲜血供养自己。那就是我们的食物。我们鬼族本来就是魂魄,能够保有肉身就是因为人血的缘故。所以……”
“所以你们就以百姓的生命为代价,先抽了他们的魂魄,然后留着他们鲜活的身体,等人数够了再一起宰杀放血?”红庭打断了死灵魂使的话问道。
“不错,如同他们宰杀猪、羊、牛、鸡、鸭一样的道理。人类,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也会一样的宰杀它们。而我们会更加慈悲,我们会事先抽取了他们的神魂,这样他们死前就没有一点痛感和恐惧。比如下面的那些突然失去活力的人。”死灵魂使说道。
红庭随着死灵魂使手指的地方往下看,那里成片成群的百姓失去了生命,他们死的没有任何痛苦,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开心和快乐与幸福。
“鬼来自何处?”红庭问道。
“我们来自于人,人死后,即成鬼魂。鬼魂修炼,需食得血液方能生出鬼体。”死灵魂使回答道。
“即是人死而生鬼,鬼为何要害人。”红庭怒问道。
死灵魂使冷然应道:“六道轮回,三善三恶,你又怎知人类圈养的诸多牲口非是人类死后灵魂所投的胎?况且人类最是滥欲成患,今天能死十万,明日就能生出二十万鲜活生命。我等所杀又何足道哉?”
红庭突然愣住,人间道她涉及甚少。二十多年来红庭一直生活在道镇玄冰盘,从不知人间疾苦为何。所以她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她的心开始动摇,没有了初时的坚定,于是心痛袭来。红庭强忍心中痛处,她一直再思考,人间疾苦为何?
“稚女神,鬼秽的话也能信?生命是爱情的结晶,心中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生命的诞生。”随遇而安陈学俊无时无刻不再注视着红庭与星尘雪的战局。他对付那些身体焦黑的鬼秽,根本未见出手,他每走一步,背后刀鞘就有无数刀光窜出,没有任何鬼秽能近他十米。到后来变成他每走一步,背后刀鞘只出一道刀光,一道刀光再分无数小刀光斩杀近十米内的鬼秽。
红庭正当痛心之时,突然耳中传来陈学俊的声音,他继续说道:“人之生有天道,死亦有天道,何时而生,何时而亡皆不由己。道门既讲天道法人,人法地,地法天,天道法自然,你如何能被鬼秽所迷惑。”
红庭受此一教顿时心中澄明,原来自己的心一直受困于百姓的死,悲悯占据了自己的内心,心中的道差点被鬼秽言语埋没。此时红庭从悲悯中清醒,她问死灵魂使道:“你生前是佛门中人。”
死灵魂使道:“为何有此一说?”
红庭内心重新坚定,心已不再疼痛:“人间三千大道,唯有佛门讲轮回。你修道如此,不可能不知。”
死灵魂使嘿嘿笑道:“好一个道门传人稚女神。”
原来六道轮回以及十八层地狱乃是佛门的道理,所谓诸法无我,诸形无常,因缘而生,因缘而灭。即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而六道轮回三善三恶,三善者,一为天道,二为人间道,三为修罗道。三恶者,一为畜生道,二为恶鬼道,三为地狱道。合为六道。佛门认为人间万般生命不脱六道轮回。与鬼魄投胎存在天大差别。而十八层地狱亦是佛门所说,然而事实上,地狱只有十殿,没有十八层,唯有十八封狱塔。而佛门所说的“十八层地狱”乃是十殿中的第九殿——阿鼻地狱。
而儒门与道门没有轮回之说。儒门对于生命的看法讲的是天命,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儒门的天命与道门的天道不同,天命讲运势,天道讲法则。虽然道理想似,所指却是截然不同。(后面儒者有需自有交代,会与佛者一字哉,道门红庭共同讨论生命真义,讲述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里仅为故事发展而略微说明。)
然道门不讲轮回,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冲气为中和,是为魂魄,人死则魂魄生,可修为鬼仙。比如十殿阎王与酆都冥主,都是人间修道未成正果,而后死了再由魂魄修炼得道最后成正果。
所以红庭非常肯定的认为死灵魂使生前乃是佛门中人。而死灵魂使也未否认。红庭继续说道:“魂魄修炼最是不易,然人的鲜血却能促使魂魄修炼更加快速。如同魔教善以各种魔门功法最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道法。其实都是歪门邪道。”
死灵魂使嘿嘿笑道:“如此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你又能如何?你将看到更多更多的人因我鬼族而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