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见一行来人气度不凡,匆忙准备了驿站最好的茶水,寻了自己样貌端正的小女儿去前头引着。
马儿卸了车,关越牵着它往马厩走去,店家急忙走来笑脸相迎,一把牵过他的马绳讨好地给马匹准备新鲜的稻草。
店家偷偷忘了一眼背后坐着的四人,凑近关越高大的身躯,由于自己身量矮小,靠不到他的耳边。
店家压低了声音问他,“想必这几位就是王府内的人吧”
关越看了他一眼,只简单答道,“谨言慎行”
店家会了意,进了驿站内,路过坐着的几位,给自己小女儿使了眼色,要她务必好好照料。
筠莲哪见过这样气度的公子,从前在驿站来往的都是清一色的车夫,不是麻布粗衣的小厮就是被晒得黑黢黢的赶路人。
她只在一旁干站着,期待着眼前的白衣公子能够看她一眼,同她说上一话,端茶倒水都是她作惯了的。
只是眼前的一行人都仿佛没看着她一样,既不点茶水,也不要吃食。筠莲一时没了主意,看了一眼她的老爹。
店家向她招手,要她立刻回来。筠莲看了眼这位公子,不舍地离开了,眼里难掩失望。
老店家怪他不懂事,不知道要开口招待客人。
筠莲哪懂这些,从前都是来的客人主动招呼她过去,这次来的人身份不同被他们气场压着,她便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老店家看了一眼坐着的两名女子,身量似曾相识。
寻了一理由将马厩旁照料马匹的关越叫了进来。
关越与店家相熟,直接进了屋内。
只见老店家先让他坐下,又是送上泡好的茶水,再缓缓开口道,“门外那两名女子是。”店家咽了一半话下去。
关越会意,“你即便认出来了,也不要声张”
把该解释的说明白,关越喝了口茶水便又出门了。
店家盯着关越离开的方向发神,也弄不明白里头的缘故,只有一件事他能确定,这两位女子确实来过,与他一同。
只是身份必定不一般,不再那么好靠近说话。
筠莲在父亲的吩咐下,将温热的茶水端出去。
一步步走得小心,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相貌极其好看,让人挪不动视线。
筠莲靠近放下了茶水,离他那么近,心开始跳动起来,连带着茶水也撒出来一些。筠莲慌乱着用抹布擦干净桌子上的茶水,颤抖的手整理完毕,红着脸退了一步。
楼厌离看了她火红的脸,不难猜出她的心思。也不怪她小小年纪,被好看的东西迷惑住心。
楼厌离在心里更正一遍,不是好看的东西,是好看的男子。
但是眼前的这位纯朴女子不懂得,凡是好看的事物,皆是不得接近的。若是靠近了,反倒让自己受了一身伤。
只是筠莲那一眼,就记住了他。以后也难再忘记。
若是没见过还好,一旦接触了就像是诅咒在心头抹之不去。
就像静谧的湖水,突然丢进了一颗石子,惊起一圈涟漪。
楼厌离不曾经历过这种感受,前世的姐姐却让她记忆犹新,即便再想得到,也终是得不到,只有郁郁寡欢不愿出嫁。那是可怕的感情,不该动情的时候动情伤的只是自己。
楼厌离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也未曾抬眼看筠莲一眼。
那女子眼里开始清楚泪水,楼厌离看得清晰。
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为之心痛。
她姐姐太过善良,从不知道争抢,眼看的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被别人抢了去,只得在夜里偷偷的伤心。
她那时候很想劝自己姐姐一句,就当作没见过他,忘了最好。
现在她也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及时止住自己,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一行人就要离开,留着她一人伤心。
若是筠连能明白,她就该忘掉。
老店家再次把她叫去,筠莲偷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地看着白衣公子的侧脸。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她一眼,甚至都没注意到她。
老店家看她的样子不对劲,猜出了自己女儿的心思,也不忍心开口责骂。
只说让她回屋里去,不要再出来。
筠莲回了自己屋内一个人坐着,她心里讨厌着这个简陋的屋子,讨厌这个常年困着她的驿站,甚至讨厌自己。
因为这一切都与那位公子太不相配。
此后白衣公子的侧脸日日夜夜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里有了这样的感情,她觉得自己都是脏的,她也不再是别人夸奖的出淤泥而不染。她满脑子地想着这位男子,空空折磨着自己。
筠莲摸了自己脸上的皮肤,在这驿站风餐露宿的,竟还没有男子干净细腻。
筠连皱眉,心底生出一股气。
这样的生活不属于她,她早该离去。
她相信只要让别人看到最好的自己,她就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在筠莲进去后,老店家再也没叫她出来。
楼厌离手撑着脑袋,看着这处驿站,虽然破败却别有一番味道,驿站坐落在山脚,屋后绿竹成荫。这样美的景致,纯朴,简单,连老店家满脸堆着笑的皱纹,她都觉得是好看的。
若是将来她也能像老店家一样开一所驿站,给疲倦的马匹喂上新鲜稻草,供赶路的人休息,坐在一旁偷听他们的故事,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想到这里,背后的黑煞印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楼厌离感觉到了它在蔓延,恐惧瞬间升腾上来。
好在一会儿疼痛就又散去,离黑煞蔓延至全身衰竭而死还远着呢,楼厌离将这件烦恼的事暂抛脑后,看了眼江无念和慕不尘,心里安心许多。有他们在,她死不了。
楼厌离弄不明白黑煞为何停了这么久在此刻突然开始蔓延。她猜想或许是与她情绪的波动有关,筠莲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伤心的人,伤心的事。
马匹吃饱了肚子抬起了头,关越将他牵出,把马车绳索套上,自己轻轻一越跨上马背。
江无念起身,楼厌离跟着他身后离开了驿站。
向往常一样,江无念伸出手想把她扶上来。楼厌离这次没伸手去接,自己一手把着车板跨了上来。
她绝不会成为她的姐姐,也不能像这位筠莲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怜了。
马车这次没赶往市集方向,楼厌离失望看不到热闹的景象了。
车里又沉闷得很,于是让关越停下车。自己跳了下去,袭玉儿想跟着,让楼厌离拦住了,说自己想去骑马。
江无念感觉到了她的奇怪,也一同下了车将她拦下。
“王妃貌似有心事”
“只是车里太闷,想出来透透气”楼厌离没有表情看着他,不是生气也没有难过。
“你会骑马吗?”
“自然是会的”楼厌离答了一句,便蹬上了马背。
江无念不再管她,只吩咐关越坐马车前板上看着她。
关越照命令做了,只是这王妃并不像普通女子一样不会骑马,她的姿势一看就是骑贯了的,哪需要他当心地看着。
很快关越就不再盯着她,偷着懒休息看着沿路的景色。
出了马车空气都是自由的,楼厌离吸了几口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她开口问关越,“荷叶塘还有几日能赶到?”
关越心里约摸估计了一把开口道,“若是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要十日”
“这么久,看来是很远了”楼厌离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脉云雾缭绕,继续问关越,“你可去过荷叶塘,那儿美不美”
“我没去过,但据说那儿美如仙境”关越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美人也多”
“哦,是吗?”楼厌离有了兴致,想看看这么美的仙境究竟能孕育出什么样的美人。
关越一时忘了马车里还坐着人,暗自祷告他们的对话不要让里头的大人物听到。
楼厌离察觉到他的停顿,便开口安慰他,“无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据说有位汝娘貌比天仙,琴声一绝”
“你想去见一见吗”
关越潇洒一笑,“自然是想的,哪有男子不愿看美人”
楼厌离见他说话爽快,也来了谈话的兴致。
“我也想去看,带我一起去可好”
关越顿住了,他自然是不敢带王妃去妙音坊的。
楼厌离不管他的迟疑,继续开口道,“就这么说定了”
打了一鞭马身,马儿开始加速赶路,与她的心一样迫不及待。
马匹越跑越快,关越开始担心起来。单人骑马与拖着马车不一样,速度过快容易控制不住。
关越喊着停下,楼厌离这才收了一收马绳。
江无念皱眉,一路的颠簸都被他忍下,好在终于停住。示意慕不尘去把王妃叫进来。
楼厌离被他扶着下了马,慕不尘克制着距离。
“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楼厌离明显感觉到他的奇怪,在她印象里喝了屋顶上那口酒,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有二皇子陪王妃说话就行了”慕不尘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楼厌离无奈,熟悉的朋友之间说不得话偏偏要和还不太熟的人坐在一处。
楼厌离重新上了车里,白衣男子没起身去扶她。
江无念感觉到了她对他的排斥,只是弄不懂什么原因,许是依然还不熟的缘故。这也不怪她,婚事来得突然,谁都要适应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