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东浩海的水是真的冷,问秋不过将将窜进水里便被冻得一哆嗦,不得已问秋给自己划了个勉强能扛上一阵的仙障。
偏生的这水底下是越来越黑,对于问秋这种有夜盲症的仙来说实在是十分的极其的不友好,即使她掐着星光诀把自己都要围成一盏硕大的孔明灯了,还是照不出四周的事物来,便是一条鱼她都不曾感受到。
由于问秋不过修了三千六百零一年,仙法道行着实十分的浅薄,她这盏硕大的灯不过再往下游了几里地便“咻”的一声熄火了。问秋只能认命的凭着自由下落的方式企图自己能像以往无数次掉下来的东西一样砸中那老龟,这便方可叫作“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可能是她的体重实在是和那些个小物件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等她砸在一处礁石上激起一圈海底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给摔碎了。
便是她这一砸,似是惊醒了这水底下睡得正酣的珊瑚精灵一般,四周竟莹莹的泛起了光亮,五彩的柔光蜿蜒成一条曲折绵长的小路,直通远处的一团明亮。
问秋扶着腰从那礁石坑里爬起来,一脸痛苦的对眼前的景象进行了走流程一般的品评之后才抬脚走过去。
好在她虽没了星光,仙障还算保持得不错,那身一看就十二万分贵重的衣裳似乎并没有遭受到如她的腰间盘一样的摧残。
一面胡乱检查着自己有没有缺斤少两的问秋一面已经走到了那团光源面前,险些还生生的撞在了面前的礁石上,好在她及时抬头看见并刹住了脚。不过这一路也太短了吧,她方才目测了一下怎么也得走上一盏茶的功夫,难道是自己的仙法精进,使得脚程变快了?
于是不免感叹:仙法真是个玄幻的好东西。
感叹完毕,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低头便在脚边看见了自己掉下来的淡黄色的卷轴并一双筷子并一只缺了个口的白瓷碗并一支破毛笔并一只纸飞鸟?并一地的果核儿花生瓜子皮等等等等,它们将这一小块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山,眼睛好的孩子们可能还能从中找到几粒被泡涨了的饭粒。
问秋捡起那黄白的卷轴,想着这原本是已经许给那老乌龟了的,自己这样私自拿走是不是不大好?于是她便如往常一般扯着嗓子喊道:“喂!老乌龟,不好意思啊今日又砸到你,但是这卷轴不能给你了!待到明日我再另扔两件好的下来送你罢!”
喊完问秋十分的满意,既对那老乌龟表示出了礼貌又表明来意还许下虽然看似很划算然则已经不可能兑现的双倍承诺,按照人间话本的剧情来看她此刻已经可以开溜了。
于是她拿着卷轴,脚下一蹬,身形向上摆出了一个十分优美的造型,然而原本设想的腾水而起直上九霄且仙气满满的样子并没有出现,因为她还稳稳的站在那块礁石上。
这还上不去了是咋的?问秋心里一慌,她自出生到如今活了三千六百零一岁,还真没遇上过什么事,便是连流云岛都没有出去过,此番她不仅出了流云岛还进了这浩海,现下还被困在了这里。
虽然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目前看来,事实总是十分的没有必要的残酷。什么叫作慌的一批,她此刻真的是深有体会,若是当场给她笔墨让她抒发出一篇一千五百字的心理独白都不是不可能的,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不可能的。
问秋抓破了脑袋,将自己会的法术挨个儿都施了一遍,全都没用,也不知道自己是走进了什么鬼地方,这下是真的成了出锅的豆腐上桌的饼,要凉啊!难道是那只老乌龟积怨三千多年怀恨在心,想要趁机报复一下?不然怎么会每次都嚷嚷着砸到头了,还呼唤她下来捡呢?
想到此处,问秋觉得自己十分聪明了,但是要想让她堂堂一位仙子跟一个修了三千多年还没有修成正果的老乌龟求情实在是有损她堂堂仙子的形象,要是阿姆还在就好了,问秋有些灰心地往地上一坐,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上的卷轴。
半晌,她终于走完神意识到了自己手上的卷轴可能是阿姆留给自己的一套顶顶厉害的仙法也未可知啊。于是便拆开了卷轴,只见几行极漂亮的字跃然纸上,写道:仙子问秋,钟灵毓秀,仙缘深厚,若稍加雕琢必得大用,特命尔入天育院承习无上道法,今日午时乘鸀鸟云霄车前来报到,不得有误。落款则是一个写着“天育院首”四个字的金印。
这承然只是一卷入学通知书啊,这能有什么大用?还能把她送上岸去不成?
且慢!我的乖乖,天育院?问秋再将那落款金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天育院没错,难道阿姆凭空消失是为了换这么个劳什子?这劳什子可是货真价实的之前了!阿姆莫不是卖身给这什么天育院院首才换了这劳什子吧?虽说阿姆原是一枝十分美丽秀雅的辛夷花,可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煮饭婆,加上岁月残酷的法令纹,居然还能卖的这么高价也是……
打住打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就算是拿命换了这劳什子又有什么用?现下还不是被困在这里!还午时坐什么鬼鸟车上天呢?这会儿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还是想法子怎么出去吧。
问秋蔫了吧唧的将卷轴卷好,正准备再试试能不能出去了,却不想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半空中挂着的两颗红通通滴溜溜的大眼珠子正十分没有感情的瞪着自己。
这冷不丁的被一对大眼珠子瞪着,谁都会给吓一跳,问秋自然也不例外。她给这么一吓,突然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破口便骂:“你个不敢露面的混蛋乌龟王八蛋!不就是千儿八百年的掉个东西下来吗,至于吗?不都说掉下来的东西送给你赔不是了吗?没完了是吧?有本事别搞这些虚的,你现身咱堂堂正正的比划比划呀!”
一口气说的太急,喊得嗓子都痒了,引得问秋一阵猛咳,见那眼珠子一动不动连眨都不带眨的,心想:难道这货吃软不吃硬?
“嘿嘿,龟兄?你看咱们也算是没见面的老相识了,按他们人间的说法就是……就是……砸友啊哈哈!有什么话咱坐下来喝一杯好好说道不是?不如你随我上得岸去,爷爷请你(自称爷爷是不是不太对?)……嗯,奶奶请你(奶奶是不是不太符合我小仙女的气质?)……额那什么,本九天无上大仙请你喝酒!”问秋挂着一张二皮脸笑嘻嘻的说着,让旁个看着愣是个十二万分不要脸的模样。
不过她这段话尚有可圈可点之处,先是称其龟兄以套近乎,再自称老相识确保近上加近,随后相约饮酒十分有亲和力,最后自称九天无上大仙彰显地位,表示自己也不是个好惹的。
只可惜,这两只眼珠着实是个怎么看都十分没有感情的眼珠,饶是问秋在此表白了这许多,从这直勾勾瞪着她却依旧一动不动的情况来看,那也是白表。
问秋十分恼火,捏着拳头冲上去就对那双眼珠子一顿乱揍,但却拳拳虚空招招消失在黑暗之中。问秋满头大汗的看着悬在半空文斯不动的眼珠子,难道是造梦术?寻常造梦术哪里困得住她?莫非是梦魇术?
这梦魇术说来简单,却凭施术者的仙道程度分了好些层次,似这般将她摄入其中另造个黑暗空间的梦魇术已是上乘,便是她使出这三千六百零一年吃奶的劲儿把阿姆交给她的解梦咒挂得满空间都是也是无济于事的。
问秋费劲的往地上一坐,看着漫天漂浮着幽蓝的解梦咒十分的无力,这下可好,难道是老天爷体察到自己作为一个关系户十分的愁苦,如今又能得去天界做更更大的关系户必定更加愁苦,为不让我更更愁苦,竟要把我困在这黑咕隆咚只有两只大眼珠子的梦魇里面不成?
想着她的关系户入院资格书,看着那双泛着波纹的眼睛,问秋不免觉得双眼疲惫不堪。心下只道糟糕,梦中梦,魇上魇,那岂非等同于摄魂?这下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这般内心哀嚎着,问秋便倒在了无尽的黑暗中,那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眼珠子随即眨了一眨,看上去更是恐怖了些许。
问秋陷入得梦中,直觉得身体如漂浮在空中的苇絮,浮浮沉沉没个终止。耳边似听到有什么人在说话,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十分凶狠的样子。“华空已死,你还想再去寻哪个来救你?还是乖乖做我九婴族的王后吧!哈哈哈哈!”
“呸,我鸾鸟一族虽不如凤,却也不是自甘堕落之辈!想娶我?你且投个好胎再说这许多!”
哈,听这声音便知必定是个顶顶美丽的女仙了,倒真真是个贞洁的烈性女仙,听着这眼下的处境,对她很是不利啊。九婴一族向来嗜血,且天生便能喷火吐水,十分难战,面对九婴还能说出这番大义,真的很是值得钦佩了。若似她问秋这般的,必当场点头如啄米了呀。
“公主,还请更衣。”这是侍女吧。
“滚出去!”都说每个极美丽的女仙背后都有一张凶悍的面孔,果然不错,没想到即便是鸾鸟公主凶起来竟这般唬人。
这九婴原是浑天之变的主乱一族,早在千百年前便被灭了吧,这公主想必定是鸾鸟的前公主,至于叫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毕竟问秋史书读的着实有限,知识储备十分不佳呀。
“不好啦!鸾鸟那位公主吞了九婴之火,快去禀报王上!”
兀地被这不知是九婴侍女还是女官的妖……魔?嗯——总之便是这突兀的一声嚎叫吓得问秋心肝儿一阵猛颤,险些直接吓死过去,好在她认为自己在一众小仙中依然是个仙道修得顶顶好的小仙,这等场面也就随便应承一下罢了。
随着那一声嚎叫之后,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而不可控制,问秋满脑子都充斥着慌乱的脚步声,男女妖魔的叫喊声,以及奔跑中的喘息声并一堆混乱的说话声,好似许多场景都交叠在了一起。
乖乖,这还如何能好好的看……不是,这还如何能好好的听戏了?给将死之人最后一点尊重好不了?做事不能这么敷衍的!
问秋一边在心中鄙夷,一边勉强听了个大概,貌似是那鸾鸟公主想吞火自杀,结果好死不死被侍女发现了,好死不死又被九婴王给救活了,救活之后九婴王依旧要娶她还先煮熟了米饭再炒菜,就是那什么了你们懂的。
九婴天真的以为占有了这个女仙她就能死心踏地跟着自己了,不成想这个顶顶美丽的女仙还是个顶顶烈性的女仙,于是这顶顶烈性的女仙准备从九婴神殿的最高处跳下去摔个稀巴烂以示报复。
好死不死,这想摔得稀巴烂的女神仙竟被救起,还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女神仙一时间高兴坏了忽而又难过死了,九婴王那是真的高兴坏了。可好死不死,救起这女神仙的那人说要用什么什么东西向九婴王换取女神仙,乖乖,这是见色起意呀?这九婴王还给同意了,厉害!果真是只搅动六界想要做大事的鸟!问秋由衷的赞赏他。
然后就……然后就实在听不清了,各种争吵打架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直吵的问秋是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呀。
问秋不觉元神一震,惊恐的睁开眼睛,胸腔一阵火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偏生得她从来没吐过血,一不小心,还给自己呛着了,紧接着便是一顿猛咳,咳得眼泪口水止不住的流,完全没注意到有一只宽大细长且苍白的手正在轻轻的给她拍着后背。
更没注意到旁边因她睁眼一瞬给吓得不轻的一只三脚人面巨型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