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以南有一村,名为白河。白河村民多数姓白,潺潺汩水流经。就同多数村子一般以农耕为生。
但对于白翛母子而言,农耕显然过于困难。
白父在世之时,家中尚有薄土二三亩,而白父身为一猎户,靠山吃山,同妻子一起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
甚至说,偶尔手气好打到了貂类,卖去处理后的皮肉还能够小赚一波。
往往白河村里有人家出了点难,白父那一份子总是最厚实最早的。
但自从白翛到来后不久,因盗贼横行,即便是猎户,白父为保护白翛和白母也还是不幸离世。
孤儿寡母在乱世中本就不易生存,更何况白翛天生双目失明,又因带来所谓厄难被村中人视为不祥之人,村中人就同忘却了白父生时的友善一般,一个个都露出了丑恶的面目,带着充满笑意的嘴脸直接将这母子二人被赶离白河村。
美曰其名,对你们对大家都好。
白母只好带着刚过满日的孩子,和些许杂物钱财,匆匆忙离开。她依着记忆,找到了记忆中的山脚破庙以避风雨。
娘家的兄弟姐妹?他们可不会来关心白母接下去将会如何生活。
那些人合计了下,为了还未出嫁闺女的名声,他们派了个代表,送来些陈年的稻草秸秆。
代表——白母的大哥,表示下深深的同情,奉劝白母卖去孩子,随后就惺惺作态,断却关系。
“阿妹,休怪阿兄不念一母同胞的感情,可你阿兄也要生活不是?你阿嫂也会介意不是?而且女孩家啊,从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和家里已经没了关系了。
念在从小到大都吃着一个锅里的菜,阿兄最后在奉劝你一句,你还是把孩子和书给卖了吧,毕竟也不是你的。再嫁一回,生活嘛,凑活凑活,被嫌弃就被嫌弃,熬熬也就过去了,谁不是从媳妇熬成婆婆的呢”
白母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暗中观察这兄长那故作悲泣的语调和嫌弃的姿态。
真恶心。
代表见着自己该说的也说了,就不打算多待,“既然这样,那你嫂子也在家里等着了,你阿兄我就回去啦。日子难过什么,真的,忍忍就过去了”他甚至全程都没有坐下,放下秸秆后谈了那么几句,直接穿过那已经腐朽的门框出去。
时值三月,破庙外头那片桃花林,似是很美。
微风缓缓习来,荡漾着浅浅的桃花香,卷起了点点落下的花瓣。白母兄长的离去,留下的是一地桃花。
见着这头顶周身的花海,白母兄长完全没有欣赏到这一份美景,他喃喃道,“时间过得快点啊,到时候,可以叫孩子他娘带着孩子来这里摘桃,挑些好的来卖。这样就不怕冬天没钱买棉衣了”
“白颜芳她就不应该住到这里,到时候我还要和孩子他娘说声,让她早点注意着些这些桃子,别被白颜芳给摘了。那些好的大个的,可不能到她手里给浪费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本来就是赔钱货,如果不是因为那三两的聘礼,还不要假装,我早就把她给卖了。”
“说起来,小丫也差不多到年纪了,都已经十二,回家以后要她嫂子给她养养,好找个聘礼钱多的夫家,希望没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给连累了名声。
啧,一个贱丫头,真搞不懂要什么大名,还颜芳,还学人家有钱人收养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小子,不过听说,倒是收了不少钱。也许我也可以这样赚上一把,回头把孩子卖了就是……”
白母兄长就这样迈开步子,走向村子里头,碾碎一地桃花。
尽管桃香为伴,安置破庙的日子并不容易。
不过,白母本身也是一位极其坚忍的妇人,尽管不识几个字,也没有丈夫的力气,她还是尽自己所能修理了下破庙。
至少从庙内看来,还算凑合。屋内稻草秸秆是刚白母兄长送来的,堆积平整,上面是白翛母子的被絮。
白母望着那已经破败了的古庙椽子有些个忧愁。她默默把自己搬来的那几叠书和一把琴,一些个旧衣裳藏好。把孩子抱在怀里去了镇子。
这一走就是一个下午,白母用一文找户人家换了碗米汤,浑浊呈现土黄色的汤水一看令人难以下咽,更何况只不过是个满百日的孩子。
这饿极了的孩子却是很乖巧的咽下了,从头到尾都是不哭不闹,要么睁着那深灰色的眼睛凝视着白母,要么就是握着白嫩的拳头陷入梦境。显然曾经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
白母松了一口气,把剩下那孩子吃不下的米汤倒进嘴里,也没再换点其他什么,而是找到了亡夫生前的好友家里。
寡妇毕竟晦气。
在人家妻子怜悯之下,那好友才松口,而白母也得以暂留一夜。
第二日,未过多纠缠,白母离开。她找到木匠,跟人家讨价还价之下,这才好不容易花了五两银子,让人家修整自己和孩子未来的小屋。
当日,木匠和学徒带着另外白母又花费一两买来的木柴,偷偷将古庙里头修整了一下。
泥墙,横梁……把原有破损的泥像,褪色布条处理后,倒也成了一个挺温暖的住所。
从外头看来,除了屋顶新的茅草,新补的泥墙和新做的大门,看似并没有很大变化。
白母咬着牙,又送上了三百文,堵住这几个木匠的嘴。
为了处理这么一事,便是过去了好几日。
白母身上的银两经过这么一事,也同样少了许多。亡夫的屋子和田地卖去只得到了五百文,亡夫同自己多年的积蓄也就二两银子。她之所以能够付得起那六两三百文,还是源于孩子被托付给自己之时,孩子生母塞来的二十两。
更何况之前为了这孩子的伤,也花了不少。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这么小一个孩子,受了这种伤居然不哭不闹的,甚至还没发炎没发烧。和没受伤一个样子。
生活的负担不容许她再咋舌。找到活计之前,钱必须要省着点用了。可孩子要吃要穿,都比她这个大人讲究的多。
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来这孩子是撑了过去,死不了了。事到如今,卖孩子是不可能卖的,毕竟良心过不去。
白颜芳她就算不认识字,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却并不是那般没有底线的人。
改嫁也是不可能改嫁的,因为接受不了。若不是亡夫,白颜芳她早就已经不知道被当做牲畜卖到哪里去了。
白母将家里再整顿一番,并把琴和书被放置在房内最干燥的地方。准备好接受接下来的苦日子。
他们一家二口生活于桃园,虽然窘困些,倒也安逸。
自白翛有记忆开始,阿娘便对那些书爱护有佳。
其实对于家中有这些物品,他深感奇怪。
毕竟,对于家中光景惨淡的他们而言,那些奢侈品无疑是一种浪费,多余之物为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