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阿娘,阿娘总是转移话题,从语气中判断出,她甚至有些紧张。
但是嘛,阿娘肯定是有阿娘的道理的,小白翛所想不过是少给白颜芳添加麻烦。
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啊,最重要的人
之一。
阿娘一般几天会清理书上灰尘一次。
有时候她会用一种很羡慕的语气说,如果她识字就好了。
除了这个让小白翛感到奇怪外,还有就是阿娘总是呵令他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开始很不习惯,后来也就习惯了。
毕竟是阿娘说的,阿娘是为了他好。
白翛相信阿娘。
小白翛最喜欢在晚上同白母躺在一张床上,听白母讲述父亲的事。
每每这时,都可以让他觉得一家三人还在一起,温温暖暖的。
除此之外就是隔三差五就来的舅舅一家,虽然舅舅一直都是笑嘻嘻的,而且都在为阿娘着想,但他却让阿娘不开心了。
阿娘不喜欢舅舅。
小白翛不太明白,明明舅舅是一个好人,虽然好人用的方法不太对。
阿娘说过,每个人活着都是一种馈赠,一种不容易承受的馈赠,所以才要相互取暖,承担分享这来之不易的馈赠。
更何况,每一次舅舅来,这里都会热闹很多很多。
就算看不见,白翛他也能够感受得到。
因为阿娘很忙,忙着在这个艰难的世界里挣钱,所以大部分时侯家里都很安静。
阿娘每次回家都很累,白翛所能够做的就是少惹麻烦,做一个乖孩子,要安慰鼓励阿娘。
不过就因为阿娘很忙,小白翛也的确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秘密。
他有朋友啦,一个小小的孩子,叫做阿乐,很瘦,但是很可爱,不会像村子里其他孩子一个样。
白翛也说不清楚他们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阿乐不会“害怕”他?
只是阿乐怕生,不愿意他把交友这件事告诉别人,不过白翛能够理解就是了。
因为那是他的第二个最重要的人,除了阿娘以外的唯一。
因为很少有人想要把自己和他们一家的关系放到明面上说。
但是阿乐总是吃不饱,再怎么说,白翛比阿乐大,是哥哥,那就要照顾好阿乐。
所以每次阿娘出门,白翛都会去老地方找阿乐。
那地方,是他俩的秘密基地,一个被藤蔓遮住的很隐蔽的洞,只足以小孩子钻入,但内部空间很大。
那大概是半年前的事了,小白翛像往常一样,在小溪流旁边洗了下脸和手,舒服舒服。
就听到身后的草丛里头有声音。
起初,白翛还以为是来摘樱花的,正打算离开,却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求救声,特别特别地微弱。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白翛未经犹豫,直接顺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这才发现了那个孩子。
就算看不见,白翛还是摸索着,照顾那孩子。
也幸好,那孩子那时还有一点意识,白翛这才成功救下了快饿死的他。
是那个孩子带着他爬入了山洞,等到了这个共享的秘密基地。
他说,他是阿乐,求白翛不要把他赶走。
白翛当然不会那么干,就迷迷糊糊和阿乐成了好朋友,就每天都去找阿乐,在阿乐的恳求下,他自己的母亲相处如何。
就想着,或许他可以把阿娘分给阿乐一半。或许三个人可以一起生活。
阿乐太可怜了,一个亲人都没有,明明自己都那么弱,还在他上次被村里人欺负的时候跑出来救他,所以他要好好对阿乐。
嗯!阿娘分阿乐一半,他也把自己分给阿乐一半。
今天也一样。
白母会在平旦时醒来,然后煮两个粳面馍馍。随后带着一个馍馍出门。
在那不久之后,白翛也起床了,毕竟在一个瞎子眼中白天和黑夜没什么区别。
他会在一片黑暗中进去后山的外围,捡树枝和挖荠菜、苋菜之类的野菜。
有时运好,还可能摸到野萝卜、毛芋和番薯。事实上每一次白母发现他又去后山总会很生气,又喜又怒的那种。
这样做对家里好,所以白翛才会一直坚持着。
显然今天他运气不错。
尽管时节稍微晚点,刚上山没多久,就摸到了三四丛萝卜叶,而且都已经长成了。
萝卜可是好东西,无论它本身还是萝卜叶都可以吃。
待柴枝捡的差不多时,小白翛下山回家。
东西放在固定的地方,他跑出家门,在家旁边的一条小溪流里稍微洗了下手。
小心翼翼掰了一小块粳面馍馍,塞到嘴里,慢慢咀嚼。温热粗糙的口感在小白翛眼中已经是极大的快乐。
摸了摸剩下那大半个馍馍,小白翛咽下了口水,他把剩余的馍馍用较为干净的一点点布头包着,塞进怀里。
再随手从简易泥灶台里抓了一小把灰,一点点,一点点,把自己脸上,手上,衣服上,搞脏。或者说,搞得更脏。
之后,他小跑出门,再次前往树林深处的小溪。
身住诡怪的树林中,任是健全的孩子定会害怕,即便是村中的壮年男子也少在春后至此。
但是白翛不怕,白母亦然。
一个看不见,一个不敢害怕。
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困难,白翛再次找到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只足以狗钻过的山洞,很是娴熟地爬进去。
刚站直身子,白翛就忍不住战栗,冷意从脚底传至头顶。
难以想象,阿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苟活的。
“阿乐”白翛走向里面,略带疑惑。平常这时候,阿乐都是在洞口等他了的,可今天怎么了?
回答他的就是被一堆泥土绊倒,摔了一个人跟头。
白翛很自然地起身,继续询问:“阿乐?”
“阿乐,阿乐你在哪儿阿乐!”
白翛愈发担心,生怕阿乐被村子里的人抓了去。就算只去过村子里头一次,白翛也知道那些人有多么可怜。
可怜到以欺负别人为娱。
“阿乐,不要吓我啊,我在这里!”
白翛还在到处摸索,还在寻找。完全不知道他找的人一直站在他面前,被阴影笼罩。
阿乐以冰冷的眼光,如同对待宿仇一般地盯着他,却又没有对待宿仇时的愤怒,或者说是怨恨。
像是厌倦了这个猫抓老鼠的游戏,阿乐终于发声,“诶,你来了啊,阿翛,我刚刚从外头回来。”
稚嫩而轻柔的嗓音完全没显露出一丝一毫真实的情绪。
阿乐也的确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更何况他手头的信息已经充足。
在第一次看到白翛的相貌时,阿乐就已经在如此计划,尽管那时他俩“还没有见面”。
听到了阿乐的声音,白翛从怀里掏出大半个馍馍,冲向阿乐,想要邀功似的递给他。
又突然停下。
尽管看不见一切,白翛确是敏锐地察觉到阿乐今日的不同。
“阿乐,你要杀我么?”
听此,清乐险些松了手。
可只是险些,手却紧紧握着那偷来的小锄头,握得很紧,紧到指尖苍白。
说到底,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清乐忍下一切情绪,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出委屈和恼火的情绪。
“没事的,如果是阿乐,我不会介意。
只不过阿乐,以后我阿娘就要拜托你了,好不好?
对了,这个给你吃……”
回答这孩子的,还是一榔头。
听到白翛所说,清乐只心生忌惮,只想搞快把事情解决掉。
白翛只听到脑袋一阵剧痛,两眼昏花,再也提不起力气,只感受到了从左肩开始染上的阴凉。
馍馍却还紧紧地被他攥在手上。
白翛最后,用尽全力才留下了两个字,“谢谢”
一失去意识,也就失去力气。那馍馍自然而然从他身上滚下,粘上了逐渐渗入泥土里的血液。
万幸,这血液没有沾在衣服上头。
清乐想:
原来他知道了。
也是,毕竟白翛也没那么傻。
不过再怎么说,白翛也还是过于愚蠢了。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竟比起一个友人,有合理的身份更重要。
毕竟我们相貌相似,在这个时机遇到,是天赠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