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完全不明白自己生下来有什么意义。
出生在与白翛同年的鬼节,真要算起来,比白翛还大了好几个月。
但与白翛不同的是,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出生,因为他不过是合欢派三等弟子的孩子。
所谓合欢派,如其名以“合欢”为途径存于武林,属于三大邪门之末。
内有弟子分为三等,一等女性居多,是正式的弟子;二等男性居多,为一等采补对象;三等女性居多,为二等的采补对象。
二三两等都只不过是合欢派养起来的内用鼎炉和外用娼妓罢了。
清乐的诞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些被榨干而变态的变态们的变态爱好而产生的一次意外罢了。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生了下来,并在刚刚到来的第一天内,手上就沾染上了血亲的鲜血:那个女人因多年以来身体的过度掏空,在生育当日大出血而死。
就像没有人在意清乐出生一样,也没有人在意那么一个身份低劣的被玩坏了的三等人性畜牲的死活。
他们仍是贪婪地享受着当下的安逸,尽管不用多久就要被再次采补。
他们至少有的发泄,像那女人,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地方只有腐败和肮脏,和无数空虚的灵魂。
万幸,女人死了。
这意味着一个不被在意的刚出生的婴儿成了孤儿。
意味着,在这个肮脏的阁楼里,他们不会再养着这个麻烦。
更意味着,至少意味着,清乐不至于死在这里。至少现在看来如此。
这个阴暗的一隅,弥漫了血腥味和**。男脔不敢在女人们身上发泄,只以变态的行为加以摧残,来抒发早已凋零的尊严。
若不是刚死之人的血腥味过于浓烈,甚至无人发现这个孕妇的死亡。
“玩坏,就扔了吧”有人说道。
他们甚至怜惜于给予孕妇一眼,也就看不到孕妇肚子上自己用匕首割出的口子。
婴儿,甚至还躺在母亲的体内,没被取出。
母亲?错了。
即便这个女人想要成为母亲,在这种条件下,她也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因为她不配作为一个母亲。
不是伦理,规定……造成这个结果,只不过是地位使然。
无论如何,就如先前所说,她的死还是有价值的不是?至少给了清乐一条可能的生路。
是真的幸运啊,清乐并没有被母亲自杀般的一刀直接伤到,只是羊水破了。
若他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显然,他运气不错。
尸体被扯着,丢去了乱葬岗。而清乐始终未从女人身上脱离。
鬃狗成群结队,跟着抛尸人的脚步,迈着杂乱无章的步伐,他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即将入口的下午茶和甜点。
茶是血,甜点是肉。
抛尸人刚丢下尸体,环顾四周就是那一群贪婪却又谨慎得可怕的迟迟不敢靠近的鬃狗,嘟囔了一句,“晦气”,就离开这阴森之处。
忍受着饥饿的鬃狗——贪婪他们永远吃不饱,也永远不会满足——还在观望。
突然,从那道长而深邃的暗红色的口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小小的,皮肤褶皱、呈棕红色。
尽管难以呼吸,清乐还是无法忍受本能。
作为一刚出生的婴儿,在暂时生命危险的前提下,他不在意周围腐烂的尸骨和聚集的瘴气。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自己从女人的肚子里爬了出来,挪到了这个永远赤裸的女人的胸前,为了生存而吮吸肮脏的**。甚至说,摆脱了掩盖在口鼻上那一层膜。
脐带还在身上,连向女人身体深处。清乐闭着眼睛,褶皱并显示出暗紫色的皮肤,零碎浅淡的头发……无不刻画着丑陋二字。
女人,现在看上去也还是骨瘦嶙峋,身上血管依稀可见,几乎是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布满了各种淤青,从青到深红,各种。
女人身上的营养太少了,因而也没有很多**。可清乐还是饿啊,他就死命吸,就咬。
什么都没有出来,连母亲的血液也没有: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有牙的。
清乐这才号啕大哭。
鬃狗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像是确定没有危险,又或者是忍受不住诱惑,纷纷统一撅起屁股,伸腿,同饿死鬼般向前扑去。
或许是因为老天想要让这个孩子留下,为他提供了足够多的幸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尸旁突然出现了火苗。
这悄无声息的火,此刻点燃了一个孩子生的希望,尽管他现在还懵懂无知。
比起美食,显然保命更要紧,冲在前头的鬃狗发现急刹车不行,干脆来了个90o拐弯。伴随着他的逃离,其他鬃狗纷纷跟上。
在生存面前,即便是这种愚蠢的动物都产生智慧,知道什么人可惹,什么人不可惹。
不一会儿,鬃狗跑向远处。看似离开,实际上他们在暗中观察,等候时机:鬃狗的贪婪永无止境。
点燃火把的是这一块乱葬岗的守墓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因为他之后一只眼睛完好,而称呼他为独眼。
独眼原先不过是一个有蛮力的普通人,曾经也是一富少。在浪荡的青年生活中,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家人。
迫于生活的压力,这只有蛮力的老泥鳅干起那么一份轻松的工作:夜晚看守这里。
时不时从无主尸身上还可以得到一些阴财,画上个几天,回味当年的岁月,不也痛快得很?
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反正这么个世道,对他而言一直都是:谁有钱,谁说话。
独眼对于眼前这一大一小死了的和活着的尸体大失所望。他还以为可以捞到点儿酒钱,结果这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这女的也真是太没用了。
不过,身材还不错,肚子上那一道口意外地让这尸体更加妖艳许多,还有那些淤青。
或许可以用来冥婚……?
母亲长这个样子,孩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或许……
“既然这样”,独眼看着逐渐放亮的天空和周身份晨雾寒气,俯瞰那具尸体,不禁想起来小楼里头的艳歌,“那你就叫清乐(yue)好了”
“这是很有意思的名字。以后就跟着我了”
独眼睁着自己那独存的浑浊的右眼,仔细查看这孩子以后,笑了。
养到四五岁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清乐睁开了自己那双眸子。新出生的孩子还无法看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看不见他眼睛里的光。
深灰色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初生旭日缓缓爬上苍穹,在这个夏季照亮了世界各处,逐渐带来了燥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这个荒芜腐烂的角落。
也无法温暖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这一世为一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