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天门山便是江东王府院内,凭栏回望来路两峰之间那道瀑布自九天而落坠于风止湖间,激起万丈浮白。江清岩看了这么些年仍是略微失神数息,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已然站在他身后,芊芊素手遮于那对丹凤眸子上满是俏皮意味。”少爷猜猜我是哪个?“一阵暗香袭来江清岩顿时唇角轻翘,“嗯……是木兮对吧?”
“就不能猜错一次?少爷真是无趣的很,不过还算记得我,没有把心思全都放在那刚来的女子身上……”少女颇有几分嗔怒的收回了手两臂交错在身后,透着几分江南烟雨的眸子认真盯着江清岩的脸颊。
“春杀那温婉性子自然不会如你这般活泼,雨荷还有竹叶虽不似春杀那般沉默寡言但也不会像你这样毫无顾忌。”江清岩指尖轻点在唤作木兮的女子额头上有理有据的讲给她听,实际上却有一句话未曾出口少女天生散发一种与桂花香味极其相似的味道,他对金桂飘香情有独钟自然对于这少女也是极喜,听风院里四个姑娘唯独这个叫木兮的姑娘与江清岩最为亲近也毫无顾忌,其他三位或多或少还有些主次之分,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少爷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呢?之前说离家出走就偷偷跑了也不捎带上我才回来没几天又跑没影了,这次回来总不会还要走吧?”木兮见江清岩并没有移步他处的打算百无聊赖的如江清岩那般凭靠在栏杆上,水灵眸光幽怨凄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
“这……这次回来肯定要多留几天吧……”江清岩略有错愕不知如何回答,匆忙想要掩盖过去就被心直口快的木兮一语戳破。“啊?又要走啊!果然,难怪雨荷竹叶她们两个都说你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太久……”江清岩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强装镇定的在木兮额头上再来一记佯怒道,“怎么?什么时候换做你小丫头来管我了?”
木兮毫无怯退之意反而一把挽住江清岩胳膊道,“那我不管,这一次不管去哪里都得把我带着,你之前走那段时间啊每天听雨荷凄凄切切的,竹叶还整天拉我陪她落子,快要把我愁死了……”木兮夸张的做出个歪脖子鬼脸,惹得江清岩不禁扑哧一笑。
笑的自然不是这丫头的鬼脸而是古灵精怪,听风小院里四个婢女与王府其他下人并不相同,她们只需要伺候好江清岩平日里起居即可,因此多数时间是无所事事的,而江清岩前些年里说是游手好闲但对于诸多事物也都有所涉猎,因而各自教会了她们一样东西。
春杀踏入王府前本是大字不识一个,后来在江清岩不吝赐教之下弄的一手好墨,原本她的名字并不叫做春杀,只因当初她学第一个字执意要求先教杀字写法,后来又求着江清岩把名字换去最后一字……
至于雨荷则是擅长抚琴弄曲,与本就清脆玲珑的声色相合如若天籁,较之整个江东乃至启阳的最负声名的名妓而言亦是不差分毫,而竹叶却是时常陪着江清岩各执黑白手谈几局,棋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唯独木兮这丫头觉得什么东西都无趣的很,经常是见江清岩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却又笨的出奇以至于一事无成。而其他人的各自的才情到了她这里就像牛嚼牡丹被贬的一文不值,如雨荷的唱法在她说来就是无病呻吟……
“你笑什么?我给你说等会回了小院里雨荷还有竹叶肯定要拉着你唧唧咋咋,说不得春杀姐姐也要说上几句喽,谁让你出去溜达一圈就带了个姑娘回来……”木兮自顾自地说着事无巨细的把近日里小院里几人的情况抖落出来,江清岩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满是头疼道,“最能唧唧咋咋的应该是你吧。”而后江清岩瞥了一眼陆乐薇栖身的小院,既然被木兮这丫头拦在这里要是执意先过去那边肯定还要被木兮喋喋不休一番,只好率先一步朝着自己那座听风小院走去,小姑娘见状自是满眼欢喜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听风小院,院落当中并未见几人身影,”我去叫她们……“木兮风风火火的跑开了,江清岩摇了摇头朝着那间书房走去,虚掩的房门并未落锁江清岩小心翼翼地推开脚步轻点,一女子趴在那书桌之上沉沉入睡细微的呼吸声匀称且平和。江清岩慢手慢脚唯恐吵醒这熟睡当中的女子,然而不知是江清岩的脚步声没有完全藏好还是生性警觉的缘故女子还是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已经相距不过两三步的江清岩顿时长出一口气再次趴下正要睡去,刚才那是?女子顿时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脸色微红的躬身施礼道,”少爷回来了。“
”又是一夜没休息?“江清岩满目责备与怜惜的看着女子右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按回那柄椅子上示意让她坐下。女子自然便是春杀,整个江东王府除了江清岩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出入这间书房,即便是那位江东之主往年擅自走了进去仍是被年少的江清岩蛮横的推了出去唯独春杀姑娘是个例外。往年每每江清岩犯错被路老先生罚抄书文之时总要由春杀姑娘在这里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尤其是先生不知从何处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所有的惩罚就索性双倍来算,以至于两人不少疲乏不堪的深夜收工之后径直就趴在书桌上睡去……后来这个地方顺其自然也就交给了春杀来打理,只是江清岩并不知晓他离家出走那段时间春杀无数次如今日这般伏案而眠睡得深沉……
春杀没有回话只是安静看着江清岩粲然一笑,恰在此时去而复返的木兮已经闯了进来,“来了来了,咦,春杀姐姐已经在这里了呀,我还到处找你来着……”木兮气喘吁吁豆蔻少女初长成的一对丰盈上下起伏着,江清岩的目光顿时无处安放幸好两道声音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奴婢雨荷,竹叶见过少爷。”两女子缓缓朝这边走来在两步之外站定款款施礼道,望着两人春杀唇齿之间的妩媚笑意缓缓消失隐没,残留的一缕微笑端庄且涵养又似不近半点人情。
“都来了?好久没有似今日这般共聚一堂了。”江清岩轻声唏嘘感叹道,”可惜好景不长啊,马上又要走喽……“木兮撅着嘴轻声嘀咕着被春杀一眼扫了过去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去。江清岩苦笑着揉了揉木兮的脑袋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顺水推舟道,”的确,这次回来急匆匆地也没与你们说上几句话,可惜不日就要离去,所以今日才把你们叫到这里……“江清岩素来不喜欢这种别离的场面,但细数下来也有个两三年时间不曾好好说过几句话,终归这次不能如往常那般来去无声。
几人闻言表情各不相同,春杀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一脸平静只是眼角不经意间轻颤了一下,至于雨荷本就白皙柔弱如江南烟雨般的脸颊较之方才苍白了些许眼眶微红,木兮似乎还因为刚才事情埋头看着脚尖不知作何观想,唯独那名叫竹叶的女子上前半步轻叹一声认真的看着江清岩道,“少爷不仅是奴婢的少爷,亦是江东的世子殿下,自然不能时时处处尽善尽美,我等四人皆是天遗地弃得少爷收留已是毕生幸事,若是换作其他人家定是难寻少爷这般人……”
”好一幅凄凄切切的场面,江东世子不仅是在外风流,家中也是金屋藏娇呀!“苏晗毫无征兆的推门而入,口中满是嘲讽意味,她自然认得春杀四人如此说话只是图个嘴上痛快奚落一下江清岩,随着他一同过来的还有江清岩的父亲江山。
”见过王爷。“春杀四人毕恭毕敬行礼不敢丝毫怠慢,即便调皮如木兮也只是在江清岩跟前而已,国有国法,王府自然也有王府的规矩。
江清岩见两人走进来不禁长出口气,之前那番状况着实让人头皮发麻生怕一语出错,感激的看了一眼满是狡黠意味的苏晗,江清岩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平日里他甚少踏足自己的院落,尤其是娘亲故去这些年里不过五指之数想来也是可笑,每次自己都是拦在院子门口不让他进来。
“你们几个先退下吧,”江山沉声道,待春杀四人低头快步离去待那扇门缓缓闭合后再次开口道,“小岩,我知道你想用你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当年的事情,当年我不曾拦你那么这一次我也不会拦你……”
“永安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明天你便与苏晗一同离去吧,此去一程你且记,无需顾虑江东局势亦不必思前虑后,且随心随性,做父亲的这辈子始终恪守于礼惦记着天下仁义,这一次你只管做你要做的事情,但凡有人拦着,且问我江东三十万铁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