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尚且朦朦胧胧,一块黑纱遮住了月光,朝阳亦不曾与之交替,位于江东徐州与逢春洲接壤之地的铁骑大营两百余骑悄然南下连夜赶回江东王府,为首者银甲白袍白马两百余骑亦如是,披星戴月奔波于滚滚风尘之中。
江东号称三十万铁骑只是虚数,无论北莽亦或启阳战马可是要比寻常士卒的命还要来的金贵,因此有关马匹饲养与管束的军令严苛程度仅次于那几条春秋落定遗留在天下军队当中不成文的大忌。
所以江东骑军不过五万之数,即便启阳除去幽州那位异姓王与北莽对垒互相牵制的六万铁骑以外摆在明面上的也只有八万余。至于这五万铁骑绝大部分驻扎于江东三大军营之一的北方大营,而西南军营驻扎于泉州腹地牢牢卡在十万山脉的咽喉处,江畔大营多是水师坐落在扬州祖江入海口处同时掌控着属于江东的那座天下四大马场之一。
而在这五万余的铁骑当中亦有区别,马有优劣之分自然骑马的人亦有强弱之别,差距并不算悬殊也并非是要分个三六九等,而是不同的战马与骑兵占据不同位置协同作战,因此在这五万余铁骑当中也是泾渭分明,如直属于江东异姓王统辖的一万两千余怒江铁骑,亦或是两万余作为三军先锋的沉舟军,亦有一万两千余铁骑称为叠浪军与怒江军同属重甲铁骑,除此之外便仅剩下寥寥五千余人的潮汐。
江之潮汐者,日夜兼程来去往复从容,昼时潮起潮落夜幕下汐水无声,潮水拍岸激起千重白浪,潮汐铁骑亦是尽白衣白马属江东为数不多的轻骑,始建于二十年前江东世子诞世之日,如那怒江军与江东之主江山同诞是一个道理。相较于其他各骑军潮汐并没有悠久浓重的历史笔墨亦不曾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伟业,不过但凡对这只资历薄弱的铁骑有所了解的定是不敢小觑。
江清岩从来没有贪睡嗜好自然一早跳下了床,昨夜春杀便已备好了这一趟远游的行囊,说来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件御东的衣物罢了,凌冬将至此去一行最快便是明年开春之际归来,若是能够赶在年节之前归来便已是万幸。
素来不喜别离场面的江清岩今时亦如往日走的悄无声息,“吱呀”三两声听风小院的红漆木门洞开复又闭拢,一道透窗远眺的目光目睹那道熟悉背影走出院落躲过江清岩关门时候匆匆一瞥,再回望已是空空如也只好收回目光无力背靠窗台眸间凄切,不知为何自从少爷这次回来总有种若有若无的陌生感觉,好像别过这段时间他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那么下次回来又会怎样?一别经年,我心若依旧,君意何渺渺?除此以外亦有一者轻叹一声随手拉过一本古籍翻阅几眼复又闭拢,另有一人提笔落下浅浅半行小字……昨夜无声不知几人未眠?
“走吧……”江清岩一步跨出听风小院便见一人毫不顾忌身份的蹲在一旁不远处,一柄剑沉默无声被她抱在怀中安静的朝这边看着,见到江清岩无惊无喜的站起身来淡然道。
此人自然是陆乐薇,原本江清岩并没有带上她的打算,毕竟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两年之久尤其这两年见惯生死离别吃尽苦头数次险死还生随便一件事情放在谁的身上怕是早已崩溃,当这万千种种尽数堆积在一个小姑娘稚嫩肩膀上,陆乐薇的重担可想而知,虽然雨过但天晴还尚早。因此江清岩也并没有带上她的打算想让她留在江东清净些许时日,毕竟旧齐公主的身份在江东王府自然无人敢于过问但若是过了祖江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启阳庙堂那张天网或许也会参与其中。
春秋落幕五国尽归启阳,最不缺的便是亡国公主公子之流王公贵胄更是不计其数陆乐薇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若仅仅只是如此倒不至于让启阳耗费如此精力物力截杀。幽州以北与北莽之间尚且有一座旧齐城池耸立拥十万兵马死守,因此若是掌控了陆乐薇这旧齐最后一丝血脉无疑间接可以与这十万兵马有所联系,毕竟当年陆乐薇亡国公主一事暴露那座孤城便对外放声旧齐公主亡于何地,十万兵马必兵临城下屠城陪葬。因此江东王府救下陆乐薇一事启阳庙堂当中有不少声音对于江东口诛笔伐称大逆不道。启阳自不甘心本就坐拥三州之地三十万士卒的江东再平添一股生力军,只是苦于渡江杀人难于登天,尚且未到与江东撕破脸皮的时候。
带上陆乐薇此行必要诸多不便,奈何陆乐薇死活非要一同上路且出于某些缘故江清岩便答应了下来。
“虽说答应带上你,不过先说好一路上任何事情都要听我的,同意便同行否则你就留下来吧。”江清岩随手把那包裹抛过去,陆乐薇稳稳接下而后若有所思的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嗯,这样才像个剑侍应有的样子。”江清岩见陆乐薇默默把包裹负在背后小人得志的满意点头爽朗一笑前行离去。
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缓缓驶出江东王府,驾车之人另有其人并非往日里十年如一日的江左而是一个略有白发显得木讷的年轻男子而江左也在其中与车夫同驾。“少爷这一去我也要上路了,这一程我没办法随你同行,索性就让我送你离开王府吧。”江左掀开车帘朝着江清岩憨厚一笑。
“诸事小心,若有不便之处江东这边……”江清岩话未说完江左便连连摆手摇头道,“少爷的意思我自然清楚,可是有的事情注定是要自己解决的,旁人帮不得呀!”江清岩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这个年岁与自己父亲差不多少的矮老头恍觉岁月不饶人,“待我此去归来之日,定亲手与你煮上三坛桂桑酒一醉方休。”江左知道有酒喝自然是乐不可支满脸藏不住的笑意咧嘴道,“江左就先行谢过少爷了……”
江清岩颔首轻笑心底却是一声轻叹皱起,娘亲去世以后这些年除却当初离家出走孤身之人之外,江左陪在身旁的日子细数下来俨然还要多过自己父亲。而江左此去所为何事也从未听他说过仅有的只言片语也是他酒醉之时浅浅吐露,不过江清岩看来他憋了近乎半辈子的事情想来一定是件大事吧?不过这么个矮小老头虽说是个一品武夫又能干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挺期待啊,左叔莫不是要去武州揽潮阁与那傲立江湖潮头的卫辰阳过上两招?那要是左叔成了天下第一我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江清岩打趣道言语之间却无丝毫揶揄意思,江左闻言依旧憨厚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直到此时江清岩方才注意到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左叔似乎换了一身新装,那双破了几个洞的老旧布鞋添上了两块新的补丁。
没过多久马车缓缓停在了江东王府正门外两座三丈高的石狮之间,两百余人白衣银甲整齐有序,一丝不苟的右手握缰绳站在白马左侧。“潮汐铁骑亲卫营龙影奉命护送世子入京。”居于中位的年轻将领面如冷霜朝着江清岩抱拳单膝跪地,紧随其后身后两百余白衣皆如此甚至手中长枪点地声、膝盖与冰凉地面接触的声音也是落在同一点上,“送世子入京!”铿锵有力的呼喊声轰然爆开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龙将军不必多礼,众兄弟也请速速起身。”江清岩上前半步扶起那年轻将领坦然道,“此去一行凶吉难料,清岩便仰仗诸位送上一程了!”江清岩拱手朝众人躬身拜下,刚刚起身的潮汐铁骑不疑有他再次跪倒在地,“愿为世子效死!”
“世子不必担心,潮汐铁骑本就是世子亲卫,因江东为世子而存在,此去无论凶险潮汐但凡有一人在,世子便必是毫发无损安然无恙!”龙姓将军不苟言笑,言谈之间不掩豪迈自信,自有一副傲骨另有一身胆气,背上越过肩膀的一柄长枪寒铁枪头暴露在外,若有若无的枪芒凌冽无比。
“那边有劳龙将军与诸位兄弟了。”江清岩点头不再多言掀开车帘返回那辆马车当中。“小伙子,以后替世子牵马喂马这件事就交给你喽,好好干。”江左拍了拍那略有白发的少年肩膀,他打心眼里中意这个不温不火与他脾性相似的年轻人,恰在此时江清岩复又掀起车帘朝江左告别道,“左叔,年节之前若是赶得回来届时定要亲手与你煮上三坛桂桑酒,本世子绝无戏言!”
“诶,老小子记下了!”江左爽快答道,纵身跃下马车站在那座石狮前目送马车缓缓离去。
天门山半山腰一座庐舍前,江东异姓王江山与陆老先生相对而坐。
“小岩这时候估计已经出发了,后日清晨便可渡江而去,”江山望了一眼山下的江东王府只有满目袅袅云烟。
“也好,前些年落下的子有些确实要换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