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三区域亦是忙乱起来。
东、南两区域主官压下部署躁动后,皆擅离职守前往东南区域寻东南主官讨论对策,三人皆有意派兵前往中枢支援,正商量着呢,一席白影悄然落地,随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非前线主官无传令不许乱动,你们,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东南主官立刻低头认错:“这就派人安抚军士,固守周边通道。”说着,他还眼神暗示另外两位同僚,挥手他们示意先请罪返回各自军营。
东域主官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南域主官刚要有所动作,便听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东域擅离值守,记过一次,抵免一次战功。”
东域主官笑了笑,却是没有回头,南域站不住了,嘀咕道:“你又不是我们系的宗主,凭…”
“南域擅离职守,以下犯上,降为步长。”
东南主官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俩赶紧离开,南域冷笑转身。
“东南域,”她的声音继续从虚无中传来,令此刻的军帐都结了一层冰霜,“防守不严,聚众违令,暂降为步长,须戴罪立功。”
“聚众违令我认了,”东南域主官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不卑不亢地反诘,“可这防守不严之事,似乎并不是我的过错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身披一件白色长袍的无感宗主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与那微仰的目光对视,后者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那些七阶就算我能察觉,亦不是对手,何况此处是真的毫无察觉,东…”
“那我问你,后面那个四阶的呢?”她轻轻抖了抖长袖,似是想把上面沾染的一丝灰尘抖掉,整个军帐数十干部都为之一震,仿佛天地都颤了一下。
“四阶?”东南域皱眉,他并非不知道有个上三阶闯过去了,但是那人当时刚好闯向眼前这位的静修之地,所以后续也未过问多少,此时经她提醒,不由得恼怒,“难道无感宗主不小心放跑了人,来找我出气的?”
“不错。”她很坦然,亦很淡然。
“你!”场中众人却是气得不轻。
“够了!”东南域呵斥部署安静,实际上他呵斥的究竟是谁只有自己有数了,“此事与我无关,但是无感宗主要是想寻衅到底的话,我也不介意领教一番。”此时他已经彻底抬起头来,只是后背依旧有些微弓,此时身形已经高过那个小姑娘不少了。
“我从中枢来,”她的声音永远缥缈淡然,其实一直都响彻整座军帐,“所以我的话,就是铁的军令。”
她有些生气了,这人先前道歉挺诚恳的,本来都不打算追究,没想到硬是要自寻不痛快,难道这世上,又有了第二个不怕死的?
“你是不是不服?好。”说完这句她紧了紧身上的白袍,整个营帐温度瞬间跌至谷底。
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东南域笑了笑,结果那两位主官已经没影了,连带着各自的下属,偌大的军帐竟是只有他们两人,而白雪自屋顶飘落,忽然就铺满了地面,他抬头,却是看见了灰蒙蒙的天空。
眼前的积雪上忽然多了个红点,他愣愣地看着那点殷红,等反应过来时,忽然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军帐,而那两人正带着各自的部曲离开,连自己的属下亦是依次离开,再次变得空荡起来,而又有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眉间。
……
冲进营帐的阿柴被人以巨力斥了出来,他转身就跑,过了会儿才回头喊众人:“搞定了,快撤!”
柴久生大笑两声,挥手斥退不动如山境,那边柴疯子斩出一刀,同时波及十九个战场,亦是将眼前短暂失神的祭司砸出数十丈外,众人随柴久生一同撤离,很快被境的力量包裹隐匿起来,而那位八阶失神之下竟是没能阻止几人。
营帐门口那位七阶目眦尽裂,正要追向远处的白影,忽然一个黑影自背后走出,东边天亮,将他一身血染的黑衣镀成白金色。
此次顶山部回归,大祭司一系只派了两人,白发,七阶顶峰祭司,屈光,七阶初入祭司,两人算是那座中枢营帐的最后一道防线,按照大祭司的话来讲就是,如果此处都被人攻了进来,那再去安排更多的守卫也无济于事了,对方至少拥有一个八阶权能者。所以绝念先前是不在意突然出招的柴疯子的,即使没有柴久生阻拦他也不会轻易分神出手,而后面来的那个四阶的,想要浑水摸鱼更是痴人说梦,他当时是当个笑话来看的…
忽然就自己这一方变成了笑话,缺少了中枢,按大祭司的意思就应该转为固守,等待他完成某件事后,或许就在一两年之内,亲自降临此处。至少漠熵本人是觉得连一个中枢营帐都保护不了,再谈什么攻城掠地就比较不知天高地厚了,连脑子都没有,再无绝对的力量压制,不得被人一刀刀宰割如砧板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白发从远处回来,只是截住了一缕月影,屈光身形颤抖,脸色发白,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师兄以及几位圣使,不敢回头面对身后营帐中的惨状。
屈光双手紧握,牙齿吱吱作响,心魂深处心境之中亦是有惊涛骇浪翻覆云雨。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我明明可以一击必杀的,”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栽倒在地轻轻抽搐着,“明明亲眼看见他被轰飞出去的,明明进入帐中的只有他一人…”
“够了!”白发怒喝一声,打断师弟的苍白声音,转头对几位宗主致歉道:“此时是我二人犯下大错,理应认罚,只是大祭司之事不可耽搁,须得回返禀告大祭司之后再…”
绝念挥手止住,淡然道:“今日之事我等各有罪责,各宗副宗主速速回返诸军帐,接管各自部署,务必先稳住局面,再做其他打算。”
他转身,身形消失不见:“各系宗主随我追杀贼人!”
几位宗主皆是应诺一声,跟着消失不见,转瞬之间亦是到了天边。
……
柴久生下令各自分散潜逃,他先去会一会那位绝念宗主,二十人皆有伤势在身,柴疯子更是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步,纷纷掩下身形落入山林之间,朝各个方向奔去,最远的或许要穿过那道堪称天险障壁的西北外围高山荒原,大概得半月后才能回返村寨了。
老村长感应着后方追来的气息,嗤笑一声身形拔高,踏云而上,气息如风刮散此地残留,气势如虹直指天穹,转瞬之间似在天上挂了盏青色灯笼。
另一个方向艰难逃脱追兵的阿柴也抬头看见了那盏灯笼,恍惚间看到了一个西字,身形顿时一转,朝西边潜逃而去,径直入了边界的高山,这才往西北折去。
听说西北外围最高的山脉之外,是一大片碧波无垠,可惜连绵的屏障犹如不可攀登的天地走廊,除了传说中的九阶强者外,没人能翻越过去,只能沿着似乎无尽的群山七拐八绕,最终在西南的一角见到海洋。稍稍放慢速度的青年在山脚下闲荡,靠他不到七阶的实力,想突破已经严阵以待的两道防线无疑是做梦,更难像先前一样潜行过去了,因为那些七阶的权能者们估计已经分散到了各防线节点,此等严密之下,短时间内绝不会给他混过去的机会的。
不过没关系,这边风景独好,甚至可以试着攀爬那不见顶的高山荒原,反正他们也不会来搜查背后的天险壁障,而失去了指挥中枢的顶山部,按照村长的说法,估计会与他们僵持一阵子,等到他们决心进攻之时,后军中军皆动,阿柴就有机会了。
山脚下植被稀疏,更多的是一些青苔或是矮小的草类,行了大半里,依旧只见到过一株黄花,还是在刚进来时看到的,越往深处越是云遮雾掩,抬头已经看不到青天白云了,只偶尔有一束阳光洒落,像是春天的风一样温和。
青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之间。
……
一生望远多雾霭,不知已是梦中人。
那位东南域主官此刻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如梦似幻,一次次清醒又如梦,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地面的鲜血也越流越远,最重的一道伤在眉心处,只挤出一点殷红,却是令他痛苦不堪,原来那寒冰侵入心魂深处,瞬间冻住了三成的心境,包括意识、记忆以及精神之力。
无感宗主觉得有些没意思,缓缓踱步走到营帐外,微微抬起眼眸,东方一轮红日渐升,破开云层霞光普照这西北山林,她想起先前腹地传来的动静,估计是那几个老家伙输了,敌人得逞后四散逃离,那盏青色的灯笼散发出难以匹敌的气势。
她不想去拦,输了就输了,追上去也没用了,就看几位高层后面怎么说,如果坚持要打的话也无所谓,保持固守状态暂时休养也好,她有些厌烦地伸手挡住渐盛的日光,那会让某个身影在她的心底清晰起来,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却是有两行清泪流下,方圆千米俱寂,似乎不敢打扰她想念自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