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绕路最远的柴疯子也回到了村寨。
街道空荡荡,除了治氏族地、山氏两派族地以及南村组的部分区域外,再无人烟,留守的也只是一些青壮罢了,同样临近的木兰村只有露清道、寒暑道、季风道、草木道以及木兰村政府,部分家户没有全离开。
此时在柴坎村的村中央广场,柴坎村政府十九层大楼的下面,是仅有的几十位高级权能者以及部分青中年纪的天骄,皆在六阶初级以上,他们既未参加砍柴试炼,也未随同村的大部队一起向西南或东面撤退,今天是护送村民撤退的众人回返后的第一次集会。
柴久生与那位木兰村名不见经传的村长,坐在首席,往下依次是各级干部,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外围则是几位年轻一代暂未担任公职的几人,柴氏柴治治,木兰村花滢滢等,分别站在自家长辈身后,还有那位小丫头,跟在司机一脉的主事人身后。
先是几位负责疏散村民的干部汇报工作情况,具体安排的住宿环境,群众意见反馈,意外情况的汇总和预防应对措施…
接着是村长对于先前本村组织的特别行动成果公示,具体成员工作完成情况……
……花滢滢感觉有人拉她的袖子,低头一看是那个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袍的小姑娘,巫师一样的打扮,却是粉嫩光滑稚气未脱的小脸,仰着头与微微欠身的村花对视,没有扎小辫子而是任由短发散落耳边。
她低声笑问道:“小丫头,怎么了?”
小丫头皱着小脸,踮脚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滢滢姐,我跟你说你别着急,好几天没看到阿柴哥哥啦。”
花滢滢蹙眉:“不是说他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吗,这家伙…好像确实有大半个月不见人影。”
“可是,可是他们都回来了啊,最后一个柴疯子也在刚刚到,还是没看见他,”小丫头声音有些哽咽,小脸皱得更狠了,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我爷爷说,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分开了,估计只有村长知道他在哪。”
“村长早就回来了啊…没事你别瞎想,”花滢滢轻轻地抱着小丫头,其实已经到她胸口的高度了,“我等会儿去找村长问问,别哭,好不好?”
“嗯~”“乖!”
花滢滢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再怎么柴久生还活着呢,看上去也毫发无伤的样子,不至于把自家侄子都给弄丢了,只是她担心到时候别又给找了个姐姐妹妹回来,毕竟自家又不是开收容所的,想到这,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宁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黄昏,众人渐渐散去,花滢滢撇开老爹说要在这边多逛一会儿,顺便去见识下那座高楼,西北第一高呢。
同样留在广场上的,除了村长外,还有小丫头和柴治治,几人漫不经心地看着夕阳落下,第一抹夜色从东边被掀开,星辰自云朵后面显现出来,广场上的灯散发着淡黄的光辉,有一丝燥热感还未被晚风吹走,反而漫上心头。
村长默默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叹了口气,这事儿不好解释啊。
“柴伯伯,”花滢滢牵着小丫头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个柴治治小姑娘,三人的影子在灯下渐长渐短,她微笑招手,“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村长转过身来,笑容勉强,喝了一大口茶,温和道:“是关于阿柴小子的?”
见她只是在微笑,村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呢,本来这个是属于一级机密的,是不方便和任何人透露的,但你们也不算外人,甚至是村子最嫡系成员的代表,有资格知道。”
“村长别卖关子好吗,”柴治治不满了,还想问问自己哥哥那边的情况呢,干啥云遮雾掩的。
村长却是淡淡一笑,和蔼的目光扫过几人:“其实我也不清楚。”
他再次望向柴治治,歉意道:“你哥哥那边也是一样,暂时不清楚。”
“意思是村长爷爷你把阿柴哥哥弄丢了嘛?”小丫头忽然气呼呼地发问道,那边略有失望的柴治治目光也被吸引过来,盯着这一老一小,花滢滢默默摸摸小姑娘的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咳,”忽然辈分涨了的村长有些不太好意思,尴尬地咳了两声,缓缓辩解,“那小子呢,确实是单独行动去了,短时间内还有任务,毕竟能者多劳嘛。”
村长俯身迎着小丫头的目光,笑了笑道:“他不是什么体制内的干部,入了你们一系,以后也不会接任村长的职位,但是所有的功绩村里不会打任何折扣,该有的他以后都会有,在这之前,他还得还清村里的才行。”
村长转过身去,背影有些佝偻了,也有几根白发被路灯镀上金色,作为开村第一把柴刀的传承者,确是多年再未碰过刀了,此次若不是外敌猖獗村子有覆灭之患,他甚至不愿再起兵戈,就让出一半密林如何,本来也是百年前商议的结果。
可是人家不同意!他们要回归,要报仇,那便只能不死不休了,灭掉指挥军帐,宰掉八阶的绝念,如果他们再不消停,那就一级级地往下杀,直到彻底打怕打服为止,最好的结果,是让其乱起来,乱倒无力外侵之时,雷霆一击定下分明。将其划入西北诸村的范围之内,要么改了所谓教义教规接受改造,要么强行拆了教派,断了传承,几代之后同化为寻常缥缈乡人。
总之就是得打赢。
……
青年依旧在高山边缘游荡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山林间寻找食物,冒险接近顶山部的后军驻地,探查情况,好在此处的七阶权能者几乎都去往前哨和中军了,仅有的几位并不擅长探查,往往在阿柴凭借林间风的感应避开之后,仍未发现异常。
他估计这里的局势可能会稳定一段时间,所以是时候去边缘的高山上走走了,否则一直在边缘地带老鼠一样的缩着也不是个办法,跑回去是不可能跑得回去的,又不敢在敌人后方贸然搞事,只能在大山腹地每天逛两圈,勉强维持一下修行这样子。
他选中了一座高不见顶云遮雾绕的峰峦,准备了几天的果实和水,打算往上爬爬,万一真有什么隐秘的通道呢,也可以借此尝试绕一个大圈看能不能回到西北山林外围,虽然尽头处的两座大山一定有人严防死守就是。
越往上走,空气渐渐稀薄,入目处偶尔会有几缕玄异的紫光,只是走近又会回归平常,此处的地气反而浓郁了不少,只是混杂程度也比别处高多了,所以基本就无属性权能可以吸收不少,其他属性权能提炼效率较低,进展极慢。也无所谓,到时无属性权能积累足够了,亦可以走特殊的转化路径,分解一部分各属性内能出来,充盈那些容器,同时也是培养无属性与其他属性亲和的机会,总不能让它和月影一直高高在上,压制所有其他的权能力量吧。
高山上,云雾间,白天和夜晚并没有太大区别,阿柴需要一直维持着一团火光,用以照明前路,山体险峻陡峭,长满青苔的岩壁光滑潮湿,而青年一路走过,在上面留下一块块冰痕,同时还得不断牵引气流维持身体平衡,所以基本是入不敷出的状态。等到三种权能储备用完,阿柴就用刀挖出一个小洞穴休息一下,大概五个小时的样子,吃过不知名的果实与干粮后,再次向上攀爬,一点灯火歪歪扭扭地向上而去,雾中淡蓝的光芒犹如鬼火,跳跃活泼。
在几天几夜的攀爬中,阿柴身体里的权能也渐渐变得越发活跃,月影开始脱离无属性权能流的庇护,时不时窜出身体,去接近那一团火光,脚下不再出现冰痕,而是每一步都走在被冰冻住的路上,冰属性的权能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前方一蹦一跳的,冻结脚下的青苔和岩层。如履平地,无数的寒冰阶梯自发凝结而成,而不再维持平衡的风属性权能上蹿下跳,一会儿去给那团燃着的火焰加把劲儿,一会儿又去轻轻抚走衣服上的灰尘和露水,木属性权能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辉,不断修复着身体以及身上的衣服。
似乎到了一种不须进食饮水都可自给自足的境地,但是稀薄的空气还是给阿柴的肺部带来很大的压力,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经很高了,若不是强行汇聚空气萦绕周身,未至半山腰就得因为缺氧反应而走不下去了,更遑论抗衡这极低的气温。已经超过了寻常七阶权能者能达到的高度,受益于多属性的优势,虽然进境缓慢,有木属性不断安抚修复体内器官组织,目前甚至有望爬上山顶,见到绝高处的景色气象。
某座山峰入云处,青年感应到身体里的某个东西渐渐炽热起来,是心魂深处心境之中的意识深潭,先前水中还有一截露出水面的冰山,而在强顶七阶压力斩杀二十位上三阶的指挥使之际,耗去了露出水面的那一截,如今已经无法探查到剩余部分了。
据说是一种极为强横的冰属性神通传承,只是当它出现之时,已经没有细细探究的机会了,所以当时阿柴以月影为假身跌出军帐外,真身驭使短刀清雪杀向那些上三阶们,真正动用的还是那一截冰山的力量,强行催动将营帐内变作冰雪之境,冻杀一切,包括他们的意识和声音。等到屈光反应过来时,在催动权能抵御那种极冻之力,连意识都出现了一丝恍惚,接着被阿柴逃出生天,躲进密林之中,无处寻觅。
此刻虽然依旧无法找到传承具体位置,却是能感应到深潭下传来的温度,他不用猜测便知是那藏起来的冰山,因为那颗种子只是刚破了壳,此外便再无他物存在其中。
冥冥中的感应指引着他,来到一处天池边缘。
……
无感宗主暂时接管了东南域,其他几个区域也都有各系宗主前去镇守,他们拦截失败后便打算重新分配兵力布局,总计二十一步,分割为七个营区,并且除了后军的三步未动外,其他的纷纷往前线赶去,重新在原前哨防区布置了六个新防区,东一二三,东南,南一二。
彻底据守西北山林深处的界线,直线距离约有三公里的地域,死死地阻拦柴坎村的渗透和探查,并由每营区组织人手负责外围的侦查和信息传递,反正此时有各宗主高层掌控局势,也不需要什么传令官了,毕竟唯一的中枢被人给一窝端掉…。
影响还是很大的,否则那十几二十位七阶权能者,包括两位祭司和一位八阶的绝念,守在那里是来搞笑的?第一个超出意料的情况还不是他们敢来腹地袭营,也不是如此迅捷的探查清楚并潜入进来,而是柴久生也是八阶,甚至不弱于绝念,在那位大祭司的计划里,一旦出现这种高端战力,就必须转为防守状态,避免冲突发生,演戏也要演出和平发展的态势。
第二个超出意料的情况,是那位柴疯子,据说不仅以一人之力重创了无味一系,还能跟七阶顶峰的白发打的有来有回,最后一刀在白发的拦阻之下还是干扰了另外十九处战场,给了他们撤退的机会。
第三个,那个第四阶的青年,奇迹般地蒙骗住了七阶的屈光,也干扰了绝念的判断,毕竟当时柴久生缠得很紧,眼见白影被轰出来,却是喊出了一声撤退,让他不得不出现一丝诧异,想要分神去追杀那位上三阶,结果众人都被骗过了,真身迅速斩杀了二十个指挥官然后扬长而去。无论是追向白影的屈光还是转移了注意的绝念,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一切发生,说到底,还是对于潜伏的屈光太过信任,并未想到除了无感宗主以外,居然还有上三阶就能爆发出突破七阶天堑的年轻人。
更让绝念意外的是,那位无感宗主先前就发现了黑衣青年的潜入,却是没能留住他,所以当无感宗主去东南域发脾气,责问东南域为何不尽忠职守,而是眼看自己在那就万事不管,身为此次顶山部地位最高的宗主,绝念也是有怨气的。
前哨的厮杀养蛊成果显著,后军在那一战中也是配合各宗主压制住了敌手,唯独赋闲的中军无所作为,没能及时发现敌人的渗透入侵,在察觉无感宗主与人交战之时,也未及时反映前来封锁战场,东域、南域甚至离开各自军营私下来到东南域……
一批教众高层全被问责,连同那位直接重伤的东南域主官,皆被褫夺职位,贬到侦查部队作为前线斥候,用命去试探柴坎村木兰村的虚实,而无味一系的重创甚至需要半年多的光阴来恢复元气,这些无疑都制约原先的计划展开,将一切带到了未知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