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英灵并未立刻作答,而是缓缓分析:
“他们半夜过来,十几个壮汉和几个老人,壮汉拿的都是大刀,老人拿着铁耙和棍子,那几个老人倒像是常种田的,拿着农具有模有样的;
可壮汉嘛,肤色深浅不一致,不像是同一个地域的,拿刀的手势不怎么内行;而且,他们似乎,表演得过于娴熟??????”
树下的段海喻轻轻开口:“还有,年龄段分布太集中了,只有二十来岁的壮年和六十多岁的老年。所以,不是一伙人,只是两类人的合作。”
英灵微微一笑,继续道:“老人是河东百姓,但壮汉,不是当地的普通百姓,又不是土匪强盗,那么,只能是??????”
“流民。无以为业,居无定所,以给各地商行老板打工为生。”段海喻接话道。
“河东百姓为什么会和流民合作?真的是赈灾粮和搬迁银子被克扣了?”英灵发问。
段海喻回答:“河东建都事关国情,搬迁的银子,谁也没这个胆子克扣。至于赈灾粮,由于河东三年一灾,这地方官吏都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有合适人选。本届的父母官,都是吏部选举的孝廉官员,断无克扣的可能。”
英灵托腮道:“也是,这赈灾粮三年发一次,就算有克扣,今年和前几年也是一样的量。有问题的话早就闹到了朝廷。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呵,明日到了河东府邸再追查吧”,清朗干脆的声音结束了对话,独留英灵一人在树上思考。
树上的某人翻来覆去,这带兵打仗的确需要些许谋略心计,只是,在判断人心这件事上,英灵远不如段海喻看得那样剔透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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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英灵从树上醒来时,东方旭日初破晓。火红的金橙色,只露出它半个圆圆的脑袋。英灵翻了个身,打算直接跳下去。
然而,当英灵纵身下跳的瞬间,突然记起什么,随即变了变脸色。
“扑通”一声,英灵双腿跪在某人两侧的衣服上,幸亏她反应快,用手撑着地才没直接把树下的人踩成肉酱。
而此时,英灵的姿势更像是直接坐在了段海喻的腿上,双手撑着地,自己的脸对着他的脸。那张玉脸眼眸紧闭、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甚是冷淡。
英灵不禁腹诽:在梦里都这副表情?果然是非正常生物??????
不待她从段海喻身上挪开,便猛地对上了一双冷淡至极的凤眸。看来刚才的落地声把他吵醒了。
“你在做什么?”段海喻淡淡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英灵总觉得他的声线里有了一丝温度。但是,这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急急忙忙从他身上挪开,英灵满心思考着怎么解释,哪还还有闲工夫想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我方才从树上下来,忘了树底下还有人??????”,英灵支吾开口。
“原来郡主下树时,用的是蛤蟆功”,段海喻不由毒舌道。
被他这么一说,英灵原本的愧疚什么的,全部化为泡沫。简直不想理他了,这人真是有够毒舌的。
有些恼羞成怒,跺了一下脚,英灵气哄哄地走回营地。
正碰上寻找主子的段乾,他看着一脸“生人勿近”的英灵,识趣地没凑过去问,只是心下好奇地朝英灵走过来的方向走去。
果然看到树下的段海喻,似乎在,整理衣衫。
突然联想到英灵生气的样子,不由用一种混着惊奇和怀疑的眼神看着段海喻,自家主子他是知道的,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饥渴吧。
段海喻对上段乾那诡异的打量目光,想到了什么,不由满头黑线。未做解释,他淡定地带着段乾走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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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后,英灵直接上了马轿,连帘子都未曾掀起过。段海喻则仍然在前面骑着马。
就这样,中午之前,他们赶到了河东府邸。
河东行政部的后院便是来往巡抚等官吏所住的地方,英灵和段海喻来了,自然会被安置在里面。看了看行政部地图,两只手几乎同时指着东厢,异口同声地说道:“东厢”。
英灵看了一眼段海喻,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改口道:“那我换成西房”。
段海喻默不作声,一旁的段乾却是有些急了,糟糕,看来主子把郡主给惹生气了,不然为什么郡主换成西房,和东厢简直是对角线的位置,离得最远,这不就是在置气么?这小两口,真不让人省心??????
段乾用胳膊戳了段海喻好几下,可他依旧毫无反应。无奈之下,只得恭敬开口道:“郡主这些日子旅途奔波,还要担当训练部队的重任,这间东厢离行政部近,不如让给您?”
英灵开口:“多谢您的好意,论起重任,还是段侍郎比较担得起;我训练部队从后门进出倒还方便些。”面上带着笑容,语调却极为平淡,实在让人怀疑,这笑容是不是只出于礼貌。
说完后,便径直让人将东西搬去了西房。
三女则去了西房自带的花园里聊天。确切来说,是红音和绿袖在听英灵单方面吐槽段海喻:毒舌、不通情理、老古板、自以为是、自恋、没风度、冷漠无趣??????
借着英灵喝水润嗓子的时候,两个丫头交换眼神、无奈地相视而笑,实在不明白,段侍郎那么睿智冷淡的人,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英灵吐槽这么久??????
生气归生气,下午段海喻说要去查案时,英灵还是略带别扭地跟了过去。好奇心作祟啊,不,那叫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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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海喻一行人回到昨天扎营的湖边,在细密的草丛里似乎在寻找什么,不一会,他手里拿起一颗米粒。在草丛里看时,很是平常;只是放到阳光下,似乎有些反光,亮的不正常。
“袋子底下的米,在蜡泪里头泡过,上了层蜡。”他将那粒米递给英灵,继续说道:“袋子缝里有个洞,很小,但走几步就会漏一颗。”
英灵看了看那粒手心里的米,嘴角勾起一丝欣赏的弧度。
随着这种米粒,他们追查到河东的一座山上。
为了不引起惊动,把兵力留在山下,段海喻、段乾、英灵、红音、绿袖五个人一同上了山。
半山腰处,有一个大院子,不像英灵从前攻打的那种山寨,但也绝对不是寻常村落。爬到树上远远的看,可以瞧见老人们在墙角晒太阳,几个小孩在旁边玩耍,一派平和景象,仿若世外桃源。
而正是这种过于平和幸福的模样,让人反生疑虑。
若非草丛里散落的米粒,和院里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谁也不会怀疑这个幸福的小村庄有蹊跷。
段海喻和英灵一早就知道其中有鬼,其余三个也是极其伶俐的人,看了这幅场面,也大体明白了。
只是,这隐约的真相,不由让两个丫头颇为恼火,居然被人利用了??????
稍作整饰后,派绿袖假扮流民混进去打探消息。因为当时黑灯瞎火的,绿袖没怎么露脸;再者,绿袖社交能力不错,很讨老人喜欢。
换上让人带来的旧布衣裳,把脸上搞得狼狈点,至于伪造伤痕什么的,就不必了。久经战场的人,谁能没点伤疤啥的。
就这样,绿袖混了进去,除了那个壮汉头领对她仍有些防备,相处还挺融洽的。
根据绿袖的调查结果,老人都是河东原来的老百姓,儿孙多被拉去作壮丁、修建商都了,连五十老者都被拉了过去,只剩下六十岁的花甲老人了。银两都给了儿孙,自己没留多少。再者,年纪大了,不愿意搬迁到河西。
壮汉们原是为商行老板做苦力的,因为是流民,即使有的已经定居在河东多年也没办法领到赈灾粮和搬迁银子。而河东发灾,米价上涨,因为建都引商换血的事,目前又没有了工作,还要提防被拉去充当壮丁。
于是,这两伙人便汇合到了一起。其中不乏流民与老者是邻居关系、或者相识的情况。
知道真相后,几人不由皱眉哀愁,只有段海喻万年淡然脸。
英灵心里感叹道:各有各的苦楚啊,这苦力、壮丁什么的,到底如何是好?看来得大刀阔斧,推陈出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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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按法子,大伙假扮他乡来客,模拟那晚的场景,引蛇出洞。而绿袖则在院落里安抚老人和小孩子,循循善诱,讲道理、劝化这群人。
果然,夜里,那伙人又来了,一样的阵容,一样的套路。只不过这次英灵没有惊扰他们。他们几人放哨,几人运粮。果然,要么扮可怜博同情,要么直接偷走粮食。
正在几人运粮期间,英灵一个手势,早就埋伏好的人便将那伙人给包围了。正当他们要上演一样的剧情时,段海喻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明白穿了帮,便只好束手就擒了。
商量一番后,便上奏,申请在河西与河东各置办一处护养院,河西给那些能搬迁的人家住,河东则在那个山腰院落就地取材,不愿意搬迁的老人和孩子可以入住,享受朝廷补贴;而且,参与建都的壮丁年龄不得超过五十,还会定期发放工薪;
流民参与建都,无老人孩子需要照顾的工薪同本地壮丁一样,申请护养元院的略低,且工作三年即可取得河西居民身份。
介于政治上的制度的确需要改革,而河东作为新都自然可以作为改革试验点,于是,皇帝随即下召应允了。
那个山腰里的老人孩子经过核查后都去了护养院,至于壮汉们处罚三月无工薪的苦力,就平下了此事。
鳏寡孤独,起码解决了两项,怎么说都算是伟大进步了。
而英灵和段海喻在河东的改革和断案打响了建都第一炮,在地方官吏之中的威信名声也建立了起来,算是为了以后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