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的七层大楼，应该有些年头了，表面有些掉漆。
随着感应门的打开，沈飞走进大厅，右手边是休息区，几张沙发，一台自动售货机。直走，乘电梯，按下六楼，电梯缓缓上升，“叮”，到了。
出电梯就看到右前方的洗手间，踌躇了下，沈飞决定先放空下自己。洗完手，对着镜子整理下领口，暗暗打气，小场面，不紧张，so easy。
604门口，玻璃门半开着，沈飞探头望去，正对大门的前台并没有人，后面是间玻璃隔断的办公室。二十公分左右的过道旁两间略小的办公室，三三两两的坐着人，都在忙。
犹豫了下，打通人事副总监宋秋的电话，却没人接。
就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时，一个中年男子走来，“找东总的？”，他问道。
“不是，我来找宋秋面试。”沈飞回答。
“宋秋有事出去了，你先进来吧。”
沈飞跟着他来到中间的办公室，门牌上写着人事部三个小字，“曹晶，面试的，拿份简历给他填一下。”
“好的，刘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一边说，一边在凌乱的办公桌上翻找着简历，T恤配牛仔裤，长发及肩，活泼可爱的，沈飞心里想着。
“你带笔了么？”女生问他。
“额，没有。”沈飞有些尴尬。
“呐，给你笔，去行政那边坐，正反面都填。”女孩指了指隔壁门后空着的那张办公桌。
行政办公室，后面两张办公桌各坐着个女人，沈飞没细看，坐下开始填简历。
正写着，刘总走了过来，“填完来办公室找我。”他指着那间稍大的行政副总办公室。
“好的。”沈飞抬头微笑。
正写着，就听见身后的女子的娇嗔，“肖总，你说东总什么意思啊，我明明问过他。他自己说没问题的，现在又来怪我，叫我重新弄。他每次都这样，让我还怎么做事啊…”
“行，那你打给他。”
咔的一声，话筒被合上。
声音还蛮好听，沈飞想着，就是没注意长得怎么样。
细细的填完正反两面，刚起身准备去副总办公室，刚才的女生拿着几张纸站门口，“你填完啦？”。
“恩，刚才刘总让我填完找他面试。”
“那你赶紧去吧。”她嘘了口气，如释负重。
“坐吧。”沈飞进门，刘总起身，关上门后，问道；“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客气了，不用不用。”
“我叫刘奇，是行政副总，宋秋临时有点事，你跟我聊也一样。听东总说你对心学有兴趣？”
“是的，我对传统文化非常有兴趣。”
眼前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西装裤，皮鞋锃亮。他低着头，看着简历。
接着，沈飞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听完，他开始发问，“上份工作为什么离职？”
“理念不合吧。”
沈飞组织了下语言，缓缓开口：“我之前在离这边不远的润城乐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任人事专员，主要负责招聘、社保和公积金的办理、员工关系。乐习是一家做国家注册消防工程师考证培训的机构。通过网络远程教育的模式，老师都在燕京，学员是全国各地都有。市场部是主要部门，通过电话销售的方式联系学员报名，因此，招聘工作比较重要。”
“招聘方式无非就是社招、校招、内部推荐，润城您也知道，流动人口少，学校也不多。市区一家本科院校，一家专科院校，一家职高，其他的学校都离丁卯几十公里。招聘渠道少，而且现在销售岗都难招人。”
润城是三线城市，没地铁，除了化工厂数量不少，本身地理位置不算太优越，没有多少外来人口，连厂里都是本地人居多。这两年对引进人才这方面有利好政策，由于提供不了大批的优秀岗位，也收获甚微。
即使利用优惠政策吸引了一批劳务公司，但据沈飞了解，新区从去年开始进驻的那批劳务公司，对工厂招聘紧张的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善。
“我入职一周以后，谈了一家校招。谈之前我就问过主管，假如学校负责实习的老师愿意接触，招聘费用方面，公司能批么。”沈飞继续说道，“当时主管很肯定的告诉我，费用肯定能批。”
“这个费用肯定是要的。”刘奇附和。
“科技园离这边不远，你也知道，园区只有食堂，老师过来，吃食堂不合适，出去招待下不过分吧。不是说非要请客送礼，人情世故总要顾忌下。我约了老师上午过来，结果答应的费用不肯批。公司负责人辗转找了几次人，绕到校领导头上。”
沈飞顿了顿，即使过了几个月，说起这事，还一肚子气，“我联系的是系部负责实习的老师，过来还没坐下，就直接问，你们是哪个老师的朋友？负责人解释，公司法人认识润城法院的院长，院长又是学校校长的朋友，校长又跟系主任打的招呼。费半天功夫，老师一脸不高兴的走了，事情固然是办成了。”
“但我本来跟她聊得校招会宣讲泡汤了，人家压根不接我的话茬，校招会位置被安排在一个角落，最后我满学校的拉人，才招到十个学生实习。说实话，那老师也不在乎吃顿饭，你送红包人家都不会收，她开的是奥迪A3。”
润城虽然GDP不高，不过这两年拆迁的多，高职的老师，收入也不低，眼皮子没那么浅。但是一件事，找两方人办，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前面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掉头就找到领导，这是要结仇啊!
乐习网络科技，负责人还是高材生，燕京大学本科生，香江中文大学的硕士。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离职了？”刘奇问。
“有一部分吧，虽然这件事公司的处置欠妥，但我不至于离职。乐习网络科技的负责人和市场部团队是从燕京过来的，可能在燕京时间长了，来润城有点水土不服。生搬硬套之前的工作模式，销售不行换销售，人事不行换人事。但润城这个地方，不像燕京，外来人口多，高校多，压根没有这么多人才储备，换到最后，公司名声差了，也就招不到人了。”
销售行业人流流动性大，离职率高，人事的主要工作就是招聘，KPI也会主要考核留存率、离职率，乐习网络科技尤其过分就是了。人事之间搞PK，KPI低的直接开掉，更是放话，应聘HR的多了。
“之前校招的十个学生，因为公司的原因，签了实习协议以后，上班不到两周就陆陆续续离职了。刚开始有学生抱怨的时候，我和主管、市场部总监，包括公司负责人都沟通过，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考虑吧。大家理念不同，我觉得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培训都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这种以业务销售为主的的公司，新员工入职，至少有一周的适应、磨合期，才能进入状态。”
沈飞顿了顿，接着说道；“即便是有同行业工作经验的，也需要时间去熟悉公司的业务流程，团队配合。而我之前在乐业，公司除了入职培训，并不能提供相应的销售培训。冷冰冰的优胜劣汰，换不来业绩长久的稳步提升。关于这方面大家达不到一致，我就离职了。”
一般来说，不管是以一线员工为主的制造型企业，还是以业务为主的公司，没有哪家企业不喜欢用实习生的。相对稳定、几乎没有职场恶习、人力成本低，可以说是最佳劳力了。
沈飞之前联系的校招，是润城一家五年制高职。这种类型的学校，实习流程相对固定，先是企业参加校招，学生、企业双向选择，也就是所谓的双选会。如果学生没有找到合适的企业，那么学校会推荐。
找到工作以后，会签一份一年的实习协议，学校有负责的老师，会定期去企业拜访，关心学生的工作、生活情况。
只要待遇方面不算太差，很多学生会老老实实度过这一年的实习期。
乐习市场部的员工，其实也是以刚毕业的学生为主的，有些公司会喜欢这些如同白纸一样的职场新人。沈飞也觉得这种类型的最好培养，本来是打算校招的时候多招一些，可惜因为公司的不当举措，导致招聘效果并不好。
但没关系，沈飞有信心，只要这批学生不出问题，未来可以把这家学习发展成一个优秀的招聘渠道。校招一年两场，系部负责实习、就业的老师，可以推荐毕业的学生。口碑有了以后，在学校内小范围的传播，也会有良好的影响。
他已经计划好向公司提案，未来市场部留两个组长的位置，给学生会干部，跟学校形成长期的合作关系。学生管理学生，再怎么样，也是小团体内部的事情。很多情况下，能够避免公司陷入不利的境地。
然而，市场部的一套昏招组合技，打的沈飞晕头转向。
校招之前，沈飞再三跟主管以及市场部确认，实习生是无责任底薪，只考核工作成果和态度，不考核业绩。市场部那边给出的要求是，一天打满九千三百秒的电话就可以，甚至说确实尽力的情况下，偶尔打不满也没关系。
九千三百秒，一百五十五分钟，两个半小时左右，放在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里面，只能说紧凑，不是完不成的任务。毕竟中间需要休息，一直说话，嗓子也受不了。
每个面试的同学，负责实习的老师，沈飞都反反复复说过这点，都没问题。
谁成想，市场部那边出了幺蛾子，先是取消了午休，业绩差的小组中午开会讨论。
市场部，分为五个小组，每个小组差不多十个人。
没过两天，又宣布，连续三天没开单的员工，要留下来加班。虽然同在一家公司，但办公区域比较大，有半层楼，市场部的办公室，离人事部还挺远。
等到沈飞从实习生那边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时候，已经有人离职了。
跟主管说也没用，她是个性格颇为温柔的女性，软绵绵的抱怨，奈何不了没脸没皮的市场总监。沈飞只好自己出面，沟通无效只后跟负责人反映。
让他没想到的是，受过高等教育，专业还是工商管理的硕士生高管，竟然如此的短视！
在没有相应的话术培训，销售技巧培训的情况下，公司不投入资源，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培训、管理方法。试图以数量换取业绩，这是何等的短视！
润城的用工市场，公司是清楚的，无法跟燕京比较，没有那种土壤，去实行优胜劣汰的原始竞争方式。
十个实习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旦这种恶劣的公司文化传播开，还能从学校招到人？更何况负责的老师，对此也一肚子气，沈飞再三道歉，人家直接不搭理了。
换了谁，也不会赞同公司的做法。
开不了单，就加班到九点。公司所在的科技园，地方大，不是每个角落都有路灯的。九点钟，很多地方黑漆漆的。已经没有公交车不说，实习生都是女孩子，万一哪个出点事，责任谁来承担？公司承担的了么？
正是因为从负责人到市场部总监的短视，哪怕主管多次挽留，即便加薪也动摇沈飞理智的决定。公司对口碑无所谓，自己还要在人力资源这行待下去。本来挺好的招聘渠道，就这么废了不说，透露出来的理念、管理问题，也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