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因为恐高,消耗了金前郎一部分体力,再加上三虎子和高处传本身就不是吃素的。
战过几个回合,金前郎便处于下风。
金前郎渐渐体力不支,便边打边喊,求助在一旁看热闹的十来个工人。
打仗不靠前,骂人不掺言。
这十来个工人个个严遵祖训,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个敢往前凑的,生怕溅身上血。
这一仗,金前郎吃了大亏,不得不住进镇医院。
金前郎可不是泡病号的主,他以住院为耻。
但伤病不饶人,不能讳疾忌医。
三虎子打架可不留情面,讲不得二十四孝,下的是死手。
在实践中,他总结出一套理论:打架就是打架,又不是拳击散打比赛,什么后脑不能打,裆部不能踢……太扯淡了。
打架就要能动手不说话,先放倒再说,打人唯恐不伤,伤人唯恐不残。
躺在病床上的金前郎三天直不起腰。
从来不服输的金前郎意志已经动摇了。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子使阴招,不按江湖规矩出牌啊,这是让人断子绝孙的打法,太特么损了。不按规矩出牌,以后不跟他赛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定下规矩之后,还必须有人遵照执行,才能称之为规矩。
三虎子自有三虎子的规矩,他的规矩就是不讲规矩。
这金前郎,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带着人到岳树仁的塔吊下挖坑吗?
金前郎和金原地不是深夜密谋嘛,上一次虽然给岳树仁淹了几十吨水泥,但损失太小,根本没有伤到岳树仁的筋骨。
受大哥金原锥的鼓舞,金原地想在工程结束之前,再给岳树仁以沉痛的打击。
因此就以挖生石灰池子为名,直接在岳树仁的塔吊底下挖坑,在浸泡石灰石的同时,大量地在池中放水,多余的水下渗后,必然造成塔吊地基的下陷。
这个下陷的过程,不是一天两能够完成的,不易被人发觉。
等塔基发生倾斜之后,只要塔吊稍微吊一些重物,必然造成塔吊的倾覆。
到了那一天,可就有好戏看了,塔毁人亡,损失惨重。
岳树仁工程上挣的三瓜两枣,根本抵顶不了损失。
以后,岳树仁就再也不敢跟自己抢生意了。
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实行起来却并不顺利。
水坑没有挖成,自己的得力干将去被打得住了院,浑身上下都挂了彩。
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金原地也是慌了阵角,没有金前郎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自己就玩不转了。
他在金前郎的病房里是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自己的老板失魂落魄的样子,金前郎也是余心不忍,好在自己的嘴还没有被绷带完全捆住,说起话来虽然不方便,扯着脑仁疼,但为了老板,自己也顾不了许多了。
金前郎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好了之后,我自行和他们了断,金总你不必在我这里过分忧心。”
金原地说:“这一次,他们站在咱们兄弟头上撒尿,下一回还不得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啊?”
金前郎羞愧地说:“金总,当时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地面上,没想到,这两个狗小子钻到塔吊上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来气,没风没浪的,瞄得一个准,两个人的尿全浇到我头上了。大人的尿,太臊了!”
金原地说:“不能这样就算完,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我现在就给大哥打电话,让他找社会上的朋友废了岳树仁。”
金前郎说:“大哥真要是找人,就连三虎子和高处传一块废了,不要今天废这个,明天废那个,一番营生两番做,脱了裤子放屁,费两遍手续。”
金原地说:“那是自然,一个也剩不下他们。想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电话里,听说弟弟的手下金前郎,被岳树仁的人打得住进了医院,金原锥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坐着车是一骑绝尘,直接从琴岛杀向老家琅村。
在回家的路上,金原锥坐在车里联系社会上的朋友,叫他们纠集起队伍,原地待命,随时随地听从自己的调遣。
他准备血洗岳树仁一干人等。
听说大哥亲自回老家处理这次争斗,金原地又来了精神。
金前郎也深受感动,为这兄弟俩卖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
金原地早早地就回到琅村种鸡厂工地上,等着大哥金原锥的到来。
金原锥走的匆忙,跟本等不得轮渡,吩咐司机绕着胶州湾一路狂奔。
归心似箭。
金原锥恨不得车子能像雷震子一样,生出翅膀来。但山高路远,只能由着车轮一圈圈地飞转。
坐在车子里的金原锥,渐渐冷静下来。
心里暗想:“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吧?远了不敢说,在琅村,在琅镇,谁不知道我金原锥啊!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岳树仁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远是无冤,近日无仇,就是在一个工地上有点小摩擦,也不致于大打出手啊?其中必有蹊跷!
“想想兄弟金原地和他的手下金前郎,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上一次回老家,就感觉到他们俩个有点膨胀,仿佛琅村这个地方太小,有点放不下他们。
“此事不能武断从事,尤其是在家门口,老少爷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千万不可因小失大,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想到这里,金原锥反而不着急了,也不再催促司机加足马力。
其实,不管他催不催,金原锥的司机可是个老司机,只要方向盘攥在自己手里,开多快就是他说了算,谁催也不顶用。
司机的职责是什么,就是要保证老板的安全,这是第一位的,在这个前提下再谈速度。
老板一着急,你脚底下就没数了,一脚油门,车飞出去了,司机能成仙吗?
老板做了鬼也会骂你的!
要不怎么说,金原锥能成事呢?他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不用说旁人,他选的专职司机,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见到大哥,金原地可算是找到了组织,绘声绘色地向金原锥描述,岳树仁是如何的横行霸道,岳树仁的手下是如何欺压侮辱金前郎。
金原锥不动声色地听着兄弟的陈述。
等他讲完了,金原锥并不表态,而是让金原地领着自己到事发现场,就事论事,重新再现一下当时的场景。
金原地一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说什么也是假的,既然大哥吩咐了,自己只得照做。
他领着金原锥来到岳树仁的塔吊下,将自己打算在塔吊下挖一个石灰石水坑的做法一五一十地向大哥全盘托出。
金原锥看了看地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小土坑。他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嘴里嘣出两个字:“弱智!”
金原锥没有多说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座骑。
金原地呆在原地,嘴里重复着大哥刚才说的两个字“弱智”,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弱智就是弱智,办事没脑子呗!
金原地不甘心,自己搬回来的救兵,竟然骂自己弱智?
他紧跑两步,来到大哥的座驾跟前。
金原锥早已经坐在了车上,工地上,遍地尘土,已经弄脏了自己的裤子和皮鞋。
金原锥现在特别厌恶尘土。
他从琅村走出去打拼世界,骨子里就是要逃离尘土,虽然他永远也逃不掉农民这个身份。
他讨厌绿色的庄稼地,他喜欢灰色的水泥丛林。
金原地拉开车门就想上车,没曾想大哥带着的保镖坐在了副驾驭的位置上。
金原锥示意,他要和弟弟单独谈谈。保镖和司机知趣地下了车,走到一边。
金原地委屈地说:“大哥,你是不了解情况,这件事可不能埋怨金前郎,实在是岳树仁这小子太嚣张了……”
金原锥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动作,制止金原地再说下去,用眼角扫了扫弟弟,半天没言语。
沉默,使金原地心里发毛。
金原锥缓缓地说:“会说不如会看。我要是岳树仁,我也会拼着命和你们干。你们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金原地说:“怎么能是我们欺人太甚呢?是他们把咱们的人打得住了院。”
金原锥说:“打得轻了,如果是我,一定往死里打。你们这是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金原地不服气,还要辩解。
金原锥制止道:“兄弟呀,人不能没有长进。咱们现在,已经过了打打杀杀的时候了,凭咱们兄弟现在的势力,走到哪儿,跺跺脚,地上不颤三颤?”
金原地顽固地说:“是他们先从头顶上撒尿的。”
金原锥说:“你们不挖人的脚后跟,人家能往你头上尿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本来就是咱们抢了人家锅里的食,现在再去砸人家的碗,谁不和你急啊?”
金原地说:“岳树仁一直和咱兄弟们过不去,不是一天两天了。”
金原锥不屑地说:“岳树仁算个什么鸟?弄死他,就像捏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不值一提!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就单独跟你说了,不要做井底之蛙,不与愚人争闲气,大有大视野,才能有大作为。凡事不能做绝,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干的也好,稀的也罢,总得给人留一口饭吃。”
金原地说:“我就是咽不这口气。”
金原地是一语双关:既有眼前金前郎挨打的事,又有田蜜蜜不是处女积怨。
当然,后面这件事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永远不能对人明说,金原锥当然不知道了。
金原信劝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要再计较了。有本事就在外面呼风唤雨,不要在家门口大呼小叫。老少爷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抬抬手就过去了。”
“不管我们将来多么发达,琅村都是我们的根,我们不能在根上树敌太多。以后再遇到村里的事,尽量智取,笑里藏刀啊。”
金原地并不能全部理解大哥说的话,于是又问道:“金前郎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就这么算完了,怎么跟他交待啊?”
金原锥把眼一瞪:“跟他交待什么?!钱找平不就完了吗?一定要记住,除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别人都是你的工具,怎么玩得团团转,就看你的手腕了。”
金原锥一溜烟,回琴岛他的大本营了。
金原地站在种鸡厂工地上,慢慢咀嚼着哥哥的话。有些话太深奥,他一时半会儿还领悟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