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计划一听就急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脸色又白得像纸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卜计划急忙问,“是不是卜德阳把人挤兑走了?”
“不是。”高希利赶紧说,“是丁梁柱抵不住诱惑,被人高薪挖走了。”
卜计划闭上眼睛,缓慢地摇晃着脑袋,半天没说话。
病房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不出我的所料,这个混账东西真的跳开老虎神了。丁梁柱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不要冤枉他。”卜计划声音低沉地说。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想对卜计划说,现在看来还不说为好,万一他再一激动,旧病复发,后果不堪设想。
高希利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事啊?现在公司接近于半停产状态,卜德月提出的转产干纺织机械是个好建议。但卜计划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一定不能让他情绪激动,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在这时,卜德星出现在病房门口。
“舅舅,你看我爸又该夸他小儿子了我爸现在是见人亲。”卜容懿故意高声地说,她是想把爸爸的注意力转移一下。刚才高希利说事的时候,看着爸爸由晴转阴的脸色,卜容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高叔早过来啦?”卜德星问候着高希利。
“咱们就是脚前脚后的,凳子还没坐热呢。”高希利寒暄着。
“张哥开着车一块来的?”卜德星又与司机打招呼。
“我拉着高总从公司过来的,卜经理从家来的?”司机问道。
“我不是从家来,也是从琅镇过来的。二纺机刚进了一批设备,又是安装,又是调试,忙得团团转,没个星期礼拜的。”卜德星说道。
“单位忙,你就天天晚上往这跑了,来早了也没啥说的,来晚了还影响我休息。”卜计划说道。
“来的勤的,你就嫌人家烦,见不着个影的,你又想得难受,骂人家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爸,我看你是真难侍候。你什么时候也骂骂我,把我骂走了,我也回去歇两天。”卜容懿站在父亲的身边说道。
卜计划又恢复了平静,得意地说:“百日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少贤妻。生儿子再多都是来讨债的,只有闺女才是爹妈的贴身小棉袄。德星啊,明天再来的时候,从家里把你妈接来,在家住了两三天了,回去了就不愿意再过来。你姐白天黑夜地连轴转,就是一块铁,下炉能打几根钉子?”
“行,知道了。”卜德星应允着。他和爸爸交流,惜墨如金。如果要写信的话,可能连标点符号都要省略掉。
“孩子能离开妈了,孟华荣也好出来工作了。”卜计划继续对着小儿子说。
“不用着急,让孩子多吃点奶。”卜德星说。
“你们兄弟姊妹哪一个吃那么长时间的奶了?孩子断奶长得快。我现在住在医院里动不了窝,你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都靠在公司里,你们两口子也不能没心没肺的,让她回去,帮帮你高叔,他快招架不住了。”
“她回去掺和什么呀?越掺和越乱。”卜德星阴沉着脸说。
卜计划不容置疑地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她不回去不行。她要是不回去,我现在就回去。治什么病,还不如气死得了!”
卜德星气呼呼地看着父亲。
卜计划也盯着卜德星,坚毅的眼神中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卜德星低下了头。
如果卜计划不是在病房里,不是躺在病床上,卜德星是绝对不会低头的,他会转身就走,还会把门摔得山响。
此时此刻,卜德星什么也没有做,他低下了头。
卜计划收回目光,看了看高希利,又扫视了一遍众人,然后像安排工作一样地说道:
“德星啊,你带着小张和你姐去吃午饭,回来的时候给我们俩带一口吃的就行。我和你高叔再拉呱一会儿。”
“舅舅你和德星一块出去吃吧,我在这陪着我爸。”卜容懿不了解父亲的用意,好心好意地谦让着。
“姐你快跟我走吧,出去透透气,让他们老哥俩单独聊聊天,你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卜德星拽着姐姐就往外走。
经过弟弟这么一点拨,卜容懿这才恍然大悟,乖乖地跟着卜德星走出了病房。
大哥,你说,小孟回来,安排到什么位置?”高希利问。
卜计划说:“还是回去干她的老本行吧,把现在的出纳调整一下。”
高希利说:“好。这事好办。”
“你交待一下小孟,手要紧着点。”卜计划停顿了一下,“你回去宣布一下,从现在起,财务实行一支笔,没有你高希利签字,任何人不得列支或报销一分钱。”
高希利为难地说:“大哥,现在实行的是三人联名签字,改成我一个签字是不是不太合适?”
“龙多了旱,人多了乱,”卜计划说,“你替我再得罪两三个月的人吧,一定要把手攥紧了。”
高希利说:“这点上你放心,我不怕得罪人。我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卜计划惨淡地一笑,说道:“主持大局?医生跟我交底了,这个病得上了就是得上了,到哪儿治也除不了根。只能静养,不敢再生气上火咯。”
高希利说:“你少生点气也好,病都是气出来的。”
卜计划说道:“想干事,哪能不生气,神仙还有三分火气呢!以后不敢生气了,也就干不了事啦。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老天爷让你收手,你就不能逞能,逞能就会要你的命。”
高希利劝慰道:“大哥,没有你说的那么悲观,这就是个富贵病,平时注意保养就行。振华公司的舵还得你亲自握在手里啊。”
卜计划说:“老弟啊,我也想啊,但条件不允许了。这次能把命拣回来,有些事我看开了,想开了,也就放开了。该争的时候争,该让的时候让;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也要退。”
卜计划忽然变成了一个世外哲人,高希利听得似懂非懂,不知道如何应对了,茫然不知所措。
“老弟啊,你奔着我才来到振华的,不光是人过来了,还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卜计划语重心长地说。“以后的振华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这个病让我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心也累了。其实自己已经跟不上形势了。上次德月建议我转产纺织机械,我知道是个好机会,可是,就是不敢向前迈出这一步。”
高希利说:“这个事德月前一阵子也跟我提了,我还想请示一下你呢。”
卜计划说:“现在已经不考虑问题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善始善终,如何保护好你的投资。我让孟华荣重新回来,就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高希利说:“你这么做我理解。”
卜计划说:“你我是多年的朋友,现在又是实在亲戚,实落亲戚实落来,我也不用圈着点着。出院后我不干了,也干不了了。我劝你也别在振华干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和新人合不来还不够憋气上火的。按说我不能这么说的,希望你能正确理解。”
高希利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大哥,我知道你的一片苦心,我们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卜计划说:“这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回去后拢一拢帐,现金尽量不往外出了,就收款能收尽收。把卜德月放出去,让他全力以赴去收账。”
高希利说:“好,我回去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