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集体上访无小事,镇长召集调查组、派出所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开会,对琅村上访事件集中研究。
调查组首先汇报了实地调查情况,村民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确实因为建设围墙时,没有考虑到周边土地排水问题,从而导致大量的农田被淹。
还有就是琅村村长金五珠因为突发胃病请求辞去村长职务。
分管信访的副镇长发言:“上午琅村村民集体上访,主要诉求就是因工程建设造成农田被淹,还有一少部分人员的诉求是立即释放被抓捕的9个村民。
分管建设项目的副镇长坚决不同意释放9个村民,肆意破坏施工而不受到惩戒将会助长歪风邪气,必须严惩不贷,才能维护良好的招商环境。
分管招商的副镇长说:“琅村是镇上的驻地村,不可与其他村同日而语,它可是全市招商引资的示范村,树起个典型来不容易,一定要好好扶持,这不止是琅村的荣耀,也是全镇的荣誉,最好是妥善处理,不可激化矛盾。
分管琅村片区的副镇长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泰国种鸡项目落地之后,村长金五珠的工作就不在状态,消极应付,开会不爱出面,经常找人替会,偶尔出席会议也是怪话连篇,牢骚满腹。我找他谈过几次,效果并不明显,好像是情绪很大。”
镇长示意派出所所长发表意见,所长说:“抓捕9个闹事村民,证据确凿,理由充分;如果释放他们有利于平息事态,我们也能找到依据,处理此事的弹性空间比较大。”
众人发表完意见后,镇长开始讲话,会场内鸦雀无声。
镇长说:“工作,要扑下身子才能做细做实。
上百人围堵镇政府,事先就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这9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知道3天后下暴雨?这幕后没有人操纵?
操纵者是何居心?金五珠真病假病?
为什么这时候病?这几个问题谁能回答我?”
没有一个人敢去看镇长犀利的眼神,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
见没有人回答,镇长语气严厉地布置任务:
“马上突审,必须查清背后的黑手,这件事要尽快有结果,不能让它成为越级上访的导火索。
下午从上访群众中选出8名村民代表,一定让他们畅所欲言,充分表达诉求,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
劝返其他上访者,
村民集体上访,靠的是一猛子的勇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中午回家,人要吃饭,猪要吃食,天气又热,下午再来上访的人至少减少一半。
把他们中的骨干再选出来座谈,他们没了主心骨,会陆续自行解散一部分,到了晚上基本就没大有人了。”
镇长说的口干舌燥,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抓住今晚上有利时机,拿出具体的解决问题方案,确保没天没有一个上访的村民堵着大门。
今晚8点在这里准时开会。对了,金五珠不是病了吗,老刘你分管琅村片区,你从今天下午就去陪护病号,看看他的病根是什么,晚上别耽误回来开会。”
一个人是孤胆英雄,两个人是攻守同盟,三个和尚没水吃,四分五裂,溜之大吉,七零八落,九个人是一盘散沙。
派出所最先完成了镇长的任务。
分管信访的副镇长具有多年的群众工作经验,对8名村民代表礼让三先,尊敬有加,大家真正做到了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座谈会也达到预期目的。
只有分管片区的副镇长是带着苦瓜脸上会的,金五珠村长得的是心病无疑,但是何心病,因何而起,副镇长自称道行太浅,一时半会还没摸透。
这个分管片区的副镇长是个老基层了,明年就退休了,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镇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按时完成镇长的任务,镇长也不好守着众人让他下不来台,只好让明天继续把脉问症。
老马识途,其实最明白金五珠心思的就是分管副镇长了,两个人打了多半辈子交道,谁肚子里有几道弯弯肠子,相互之间了如指掌。
但他就是不说破,这就叫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这才是真功夫。
生瓜蛋儿、愣头青才会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话到嘴边留半句,说破英雄惊煞人。
除了村长金五珠的态度不明朗外,其余各路神仙汇总的意见是:
落地到琅村的这个工程项目,是此次事件的主要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这回轮到镇长头疼了,他可是真头疼,镇长一言九鼎,已经答应给崔明久了,覆水难收,岂有失言的道理?
镇长就是镇长,这时恍然大悟:金五珠当初向自己提过这个请求,自己没有答应,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故的,自己早就应承给崔明久了,真没想到金五珠折了面子疼到胃上,给自己闹了这么大的难堪。
派出所连夜放了9个挖壕沟的村民,镇长此举意在缓解和村民之间的紧张关系,试探一下幕后之人将如何反应,万一就此收手了呢!
镇长隔着门隙瞧人——把琅村的农民都看扁了。
他小瞧了金原锥和金原地兄弟的能量,反而把账算到了金五珠头,真是冤都不知道怎么冤死的。
金原锥非常支持兄弟的计划,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
9个人吃了几天现成饭,也算鬼门关走过了一遭,放出来之后到地里一看,这9户距离围墙最近,受灾也最严重。
抓了人,淹了地,叫谁谁也不服气,就是没有金前郎指使,他们也会得理不饶人的。
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已经经历一遭了,还怕二进宫吗?
第二天,岳树宝等9人带头到镇政府门前堵门,后面跟随的队伍比昨天还要壮观,更有秩序,金原地和金前郎的组织领导能力也是在战斗中逐步提高的。
早晨男女老少齐上阵,中午以青壮年劳力为主,有人专门送馒头咸菜开水,5点以后天渐渐凉快了,又换上老头老太太,一个个坐着马扎像等着听戏看电影一样,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一天。
两天。
地里的洪水不退,镇政府门口上访的人就坚决不退。
镇长担心这些人在镇政府门口坐够了,换到市政府门口,那事就闹大了。
镇长还担心工程拖延下去影响外商养鸡可就造成国际影响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谁的客人谁侍候。
镇长心里明镜似的:上访的确不是村长金五珠组织的,但对付这些村民,还得是金五珠,别人玩不转。
镇长叫来每天陪侍的分管副镇长,询问金五珠的病情怎么样了,副镇长苦笑了一下,表示不见好转。
镇长闻之大怒,难道还得我亲自出马?
副镇长笑道,你就是转世的华佗,肯定是手到病除。
万般无奈之下,镇长硬着头皮找来崔明久。看着门口黑压压一群人,崔明久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人一点就透,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还没等镇长发话,崔明久就主动提出,只要有利于镇上的安全稳定,自己主动退出,决不让领导为难。
镇长心生感慨,这才叫患难见真情,两个人不需要太多的表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副镇长手里拎着两瓶罐头陪着镇长,亲自登门拜访金五珠。
金五珠装腔作势地赖在炕上十来天,后背都快躺出褥疮来了,正好借镇长来的机会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村长金五珠胃部的“疼痛”都写在脸上了,他安排田浩仁打开广播扩音器,自己亲自通知:
“今天上午10点半,全体村民到村委会开会,不得有误!再播送一遍:……”
听着金五珠铿锵有力的广播通知,镇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政府的路上,就看见人们手里提着马扎,三三两两羊拉屎似的往村委会走。
等到了政府门,一个上访的村民也没有了,只留了一地的垃圾,清洁工正在手脚不闲地打扫。
洪水没有退净,封堵在大门口的村民,却人已经散尽了。
大家齐夸镇长的领导水平高不可攀,说的人多了,镇长还真的有点佩服自己。
假话听多了,哪句话都像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