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刚过没多久,好事就传来,赐婚状元郎。
老皇帝到底是舍不得闺女,虽然是侧室,却特意下旨不分尊卑贵贱,摆明了怕原配欺负。
白九襄遥遥地看着这场闹剧一般的喜宴,觥筹交错,仿佛是真的喜庆万分。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看着大妖红豆。
一身粗布衣裳也难以掩盖的美貌和气度,只是那张阴沉地能滴下水的面容,怎么看,也像是参加丧礼。
但也是,相公找了个推辞不掉的小蜜,换成了哪个估计都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只是这个时候,看这位大妖,仿佛没了那次见面的阴邪之意,看起来是颇为正统的妖族。
纵然没什么大的动乱,一路看着二人拜堂,入洞房,甚至是敬酒,但是白九襄的第六感总感觉其中有什么蹊跷的东西。
她坐在房梁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突然有点儿感慨。
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啊。
时间久了,还真是有点孤独的味道。
目光不经意流转过,却突然死死定住。
一道白色身影从花坛旁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包的严严实实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
“你站住!”
白九襄突然一喝,却猛然想起来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连忙跳下来追过去。
转过几道长廊,却见尽头处白衣人端坐,仿佛是等她一般,听到声音还转头冲她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看到那张脸,白九襄怔了怔。
不知道世人对美是一种怎么样的诠释,也许眼前人不是妖娆的烈焰玫瑰,不是甘醇香甜的美酒,更不是江南流水的清风美意,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你,就仿佛看到十里灼华,盛世美景。
美且美,带着剧毒和危险的美丽。
“白九襄。”美人缓缓开口,眼中含着点点笑意。
孟然被点名,白九襄心中一凛,警惕地望着她。
美人笑得更加开怀:“怎么会,我的后世竟然这么可爱吗?”
后......后世?
白九襄徒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这总能猜出来了吧,我是你的......”美人伸出羊脂凝白的玉手,轻轻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想出一个词,“前世。”
末了觉得不够严谨,又补充:“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不如说我是一道回忆,再甚者,真正的你?”
白九襄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某种意义上说的另一个自己:“你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哎呀哎呀,这是你需要去自己去探究的。”美人苦恼地揉揉头,“现在本体是你啊,我就是记忆的一部分嘛,我可没有太大的能力提前预知发展,不过——”
她眉眼弯弯,带着神秘的狠绝:“你不能干涉这里的任何事情,否则你将永远离不开此地。”
白九襄愣在原地。
“生在彼岸的人,永远要记住不要干涉此岸的世界,更要记住触碰即伤害。”美人缓缓带好兜帽,与她擦肩而过,微微歪头,白九襄仿佛闻到了她身上迷人的琼花香味。
“白九襄,欠他的,我们永远都还不清。”
还不清?什么?谁?
白九襄惊醒想问她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就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她的前世......似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
大婚后三个月,虽然贵为公主,却依旧被身为大妖的红豆折腾的很惨。
虽然老皇帝下旨,但终究地位有别,红豆身为主母,身负法术,有的是办法折腾一个小妾加凡人。
什么立规矩,抄书都是小事,真正厉害的手段还远远在后面。
白九襄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受尽折磨,逐渐憔悴。
身为丈夫的张玉清却依然温柔软意,仿佛丝毫没有感到两位之间的明争暗斗,真正做到了不偏颇,不袒护,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两耳不闻窗外事。
公主的日子过得虽然苦,但有自己爱人的宠爱,总还是充满希望的。
直到有一天——
白九襄看到俞孤出现在张府,她一度以为自己眼瞎了,不然怎么能看见这个黑心货。
俞孤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女鬼小姐别来无恙啊。”
白九襄:......真是他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张府吗?串门也不可能来人家女眷的后院吧?
俞孤微微眯起眼,有些狡诈的味道:“听闻红夫人罚跪公主殿下,导致公主殿下落胎,陛下特意请我随太医来探望,不过——”
“你方才不是在屋内吗?”
白九襄一愣:“没有啊,我一直在花园中。”
俞孤也是一顿,旋即轻笑出声:“有意思,真有意思,那屋中的美人究竟是谁呢?”
美人??
白九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扔下俞孤连忙转头朝着屋内跑去。
等到了房门口,正好看见走出屋的美人,对方意味不明一笑,如出一辙的万花眼瞬间共鸣,她看到了——
她竟然明明知道公主有孕,还操纵红豆的情绪让她惩戒公主,犯下命案。
“你!”
正要争执,却见美人渐渐化作光影流逝,那双眼中含着丝丝缕缕的冷酷,留下一句富有深意的话破碎在风中。
“这只是第一步,重昱太子,本郡等着你。”
白九襄哑然,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那深沉的恨意,望着她。
又或者——
她身后的人。
她僵硬着身体转过身,对上一双冷漠的瞳孔,琉璃一般的色泽,浅银色的长发,仿佛镌刻一般锋利美丽的容貌,带着高高在上,一身的华服锦衣,手负身后,望着消失的人,眸光轻轻一闪,呢喃了一声:“妖鬼郡主......”
白九襄悄无声息地后退着,却被这个人一眼看穿,瞬间把目光转向她。
对方上下打量着她,片刻,轻轻拧眉:“哪里来的小妖,竟然胆敢探寻此事,简直——”
他似乎要动手,佩剑上银白的流光闪动逐渐剧烈起来。
白九襄一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浸湿了后背,惊惧地望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喂,你在此处做什么?”妖娆的嗓音响起,重昱手一顿,面色不郁,却终究没有动手,在主人来之前,隔空一点白九襄,瞬间失去踪迹。
那道灵光入脑的时候,白九襄眉心剧痛,撕裂一般的痛苦从脑中蔓延开来,无数的哭嚎,无数的血红,侵染了所有的精神世界,那种痛彻心扉中,三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只剩一声凄厉的呼喊,却早已听不清内容,突然,整个世界一个漆黑一片,意识完全被抽离出。
——
俞孤抬手将倒落的人扶好,眉心轻轻拧起,一道流转的彩光从瞳孔中闪过。
方才那个男人——
到底做了什么——
别被他抓到——
否则——
他周身的魔气愈演愈烈,渐渐转变为粘稠的猩红色,仿佛流淌的血液,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被一道紫色的阵法缓缓压下,俞孤猛然醒神,只觉得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了喉头。
眼中瞬间氤氲的水气瞬间变成无数的暴风雪。
该死!还是不行!
————
等白九襄在醒过来的时候,公主府早已生满荒草,一切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公主痛失爱子,性情大变,不仅手段狠绝弄死了红豆的孩子还请来了捉妖师,指认红豆大妖的身份,张玉清大义灭亲,亲手将送命汤药送给缠绵病榻的红豆,几个月后,张玉清自刎于红豆的坟墓前。
公主一夜之间疯癫,修筑了公主坟,永生永世镇压红豆于墓下,将自己与张玉清尸身活生生烧成一片,命人埋葬在那块无名碑之下。
一切仿佛一场闹剧草草落幕,最终皇上因为这场丑闻,剥夺了静安公主的封号,命百姓三缄其口,再不准提起此事。
至于俞孤——
白九襄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坟冢,没有名字,简陋到只剩一个土堆,一块歪歪斜斜木牌。
因为造反被处以极刑。
这个理由......
她脑中还能回忆起那个妖娆而魔气满满的男人。
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