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愁闷人喝到炉子熄了,酒坛子也干了。各诉了心中苦,谁也没有解谁的困,但两人都心满意足,卜卜丁走起来左摇右晃的,生白安排了他在客房睡下了。
卜卜丁醒来时,看窗外太阳已高,自己还是趴着的,看来昨晚是一倒便睡下了。他把房内摆着的茶壶就着嘴就喝,可壶内是空的,于是他便颓坐在凳子上整理思绪,想起来今天有很到事等着他去做,要去探访那姓涂的稳婆,还有去看看华夫人身上是否真有和狐妖相似之真气,不过说起来婴儿是没有练过气功的,真的是妖婴,他也不会分辨,这还要向那稳婆请教。坐了好久,想到这样一直坐着必耽误了今日行程,可却怎么也不想动。
出来自己找了个井,咕咚咕咚喝了半桶水,正奇于一路上没见着半个人影,这不一下就看见一个了,忙拉着他不放,“这位施主,请问一下,华公子在哪里?我有些事还要问问他。”
“没空没空……你去问别人吧……”
卜卜丁不让他走脱,“这位小哥,我是真有要事向华公子请教,请指点。”
那家丁被他拉着半寸也移动不得,只好勉强告知他,“这位大和尚,怕您今天是找不着华公子了,他正忙着呢,您饿了自个儿找东西吃啊……您放开我吧,我还有事去忙呢……”
噢……卜卜丁放了他,那家丁急着要去,卜卜丁又把他拉住,“华公子忙的是什么事?”
“哎哟,一大早上叫得那么大声您没听见?”那家丁拱到他耳旁,“夫人要生啦!整个华府都忙成一团了!”
“什么?是哪个夫人要生了?是那个夫人么?”
家丁甩开他的手,已走远了,剩他还在呆原地,“还有哪个夫人,只有一个夫人……”说着已远了。
昆叔有一支摸得发亮的铜烟管,不是弯头而是直通的,他现在在岸边慢悠悠地倒烟灰,刚刚才一舟的人抱了一大堆物资忙着登舟划到了对岸湖心小岛。自从跟小姐从戚府来了华府,他可闲得像个老爷。他倒光了烟灰,又用身上的葫芦装的酒倒下来洗一下烟管,再用衣袖细细擦干。
一僧人抱着个水桶匆匆跑来,只见这僧人身上僧袍破烂,头上已长出些黑夹灰的短毛,中等身材,正是要赶去湖心找华生白的卜卜丁。
卜卜丁没多注意昆叔,只说借船一用就推舟要去,舟一去一滞,卜卜丁回头,舟被昆叔扯着。
卜卜丁道:“这位大伯,贫僧确有要事要找你家主人,请借船一用吧!”
昆叔也不说话,卜卜丁急得两头望,忽又坐落船上,双腿盘坐,手掌向天在两耳侧平举,保持了一会。
卜卜丁再张开眼睛时,先向湖心一看,眼中闪出可神色如赤贫见了黄金,闺怨遇了游子。回头看昆叔又是另一种神色。
卜卜丁打量一下昆叔,见他皮肤坳黑,四肢修长,衣服倘开露出个大肚子,腰间一个大葫芦不知装了什么劣酒,头顶头发掉得比和尚还要干净,后脑和两侧却是丛乱卷发。
卜卜丁合十道:“贫僧无欲门尚正,不知师兄是回风岭流雪谷的同门手足,有失礼数,敬请见谅!”
昆叔被人说出了师门,吃了一惊,松了本来攀着的小舟。
卜卜丁:“这位师兄,我刚才用气神通搜索,对面湖心岛上的确有与虏走我师妹的狐妖相似的真气。此事关重大,回头过来才跟师兄你赔无礼之罪!”
说着桨一划舟猛然而去,昆叔站在岸边深深吸一口烟管,拔离嘴边,向卜卜丁的舟努努嘴一喷。一股白烟“咻”箭一般疾射向船身,击中时咚一声。一看,这烟雾竟能如真箭一样在船身上钻出个手指大小的洞来,水流从洞中喷涌入船。
卜卜丁:“师兄你……”
昆叔连啐十几下,一开始几道还是烟,后来便看不出是烟了,十几道无形之风箭咻咻破空射在舟身上,嘀哩咚窿连响,小舟船身上一下子多了十几个洞,成了马峰窝,水一下灌满了船身,舟中卜卜丁呢?
他早已在无形风箭击中船身之时窜而跃起到了半空中两三丈,边落下来边叫:“同门,你这是何解?”这一声运足了内力,入耳如铜钟般有余震。
昆叔皱了下眉头,他这时才说话:“同门,你再向那岛靠近,我便要招呼你的身子上了。”
卜卜丁已快要又落到水面了,入水前说了一句:“我今天就是游,我也要游过去!”说完噗通落水中,没了声气。昆叔瞪大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水面,却等到连落水时的波浪都慢慢荡平了,别说人影,气泡都不见多几个冒出来。
昆叔在岸边,只能干站着把烟管一下子抽得通红。从他这看过去,湖水正好倒影着湖心小筑的几个仆人来往忙碌。
哗啦,卜卜丁拍打着水花伸长脑袋出来透气,回头来看昆叔,发现自己已在湖和岛的中间了。昆叔大大吸一口烟,一吐,一条细细白烟比箭还快,射向湖中。
卜卜丁张大嘴吸了几口气,那白烟向他头脸疾来,吓得他忙缩头又潜如水中。飒一声,刚好从他头顶短毛上擦过。
他钻入水中,一心以为没事,谁知这烟箭延绵不断。岸上的昆叔头向下一压,只动了毫厘,那烟箭就向下扫射而去。
那烟喷完了就成了无色之风,入水后势头略减,但仍猛烈,化成一长串气泡白箭击在卜卜丁身背上。
水面上,昆叔停了攻势,正观察着湖中咕噜噜冒着白泡,完了一深色物件浮上来,正是破成了碎布的卜卜丁的僧袍。可是人呢?无欲门僧人擅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然而一心不能二用,如把真气运用于增强耐力,用于硬气功防御的注意力和真气供给就会减弱,是为此消彼长之理。若有人可以一心二用,那么内力消耗也足以让他吃不消。昆叔想至此,一跃向水面去。
水底下,真让昆叔猜对了,卜卜丁方才被风箭击中身体,只要运气抵抗,又有水缓冲了,是没什么大碍的,可是运劲防御却费了一大股真气。在平时真气足够时,憋一口气潜到对面岛上是无妨,如今真气不继,则成了一大难。但若是冒上去换气,那就是把光头伸出来叫人来打,是打地鼠一样的明显。此头上虎视眈眈,是第二大难,可谓是难上加难。卜卜丁鼓了泡鳃,红了眼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可能用来化缘的铜钵,一个短木柄,以这两器物作桨,手一划脚一撑,艰难潜游。
卜卜丁在水底潜去,一开始还坚持了一时半会,可是再划多几十下,一来是急了,二来是真的没气了,咕噜一声吞了一小口湖水,吐出个不大不小的气泡。只见这气泡一飘一晃,徐徐升到鳞鳞波光之水面,从水底下看上去,忽见一黑影从上略过,咕咕咕几束白气泡突刺入深深湖底。卜卜丁正挣扎着,一箭气泡咻一声划过他耳朵。吓得他一个激灵,接着便是十来束气泡没头没脑地乱涌下来。有好几束差点射中他,他划着水尴尬扭着身避过,一时紧张喝了几口水,咳咳几下呛起水来。这时他眼前四周俱是白泡,分不清上下左右,身体剧烈运动下胸腔中的空气都耗尽了,手脚渐渐慢停,眼皮也眯上了,最后一口气化成一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
“师妹……”他吐出的这个小气泡,只向上飘了一会,就被从上而来的气泡箭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