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月一下劈掌向着卜卜丁的光头落去,这一下真如雷霆万钧,主客之势顿时互易。卜卜丁立即深吸一口气,运尽全身之力气双臂交叉举掌上格。
咚!一声撼人闷响,整片大地都为之而震撼,树木像兽群活起来一般波波抖动。卜卜丁所盘坐的本是一大块方圆几丈的石地面,现裂开一条几寸宽的大裂痕。他盘腿颓坐,上身歪倒,但又勉强支撑着,双手本是交叉向上去挡招,现在无力挺着,架在其上正是吞月的手,吞月的力量击破卜卜丁手臂的防线,击在他肩上。
无欲门修炼的定决劲是以真气运转在身体的皮、肉、筋、骨中强化支撑,使身体坚硬无比以抵抗敌人攻击的武功。攻击被修习者身体中的真气化淡,使刀砍似棍打,棍打似拍打,拳打脚踢化成推,达最高境界可以把刀砍剑剌都化为搔挠,但这样的境界若无深厚内力和佛学觉悟是绝对达不到的,是以和剑气、御风并称修真三大空谈。
卜卜丁的内力和佛法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在吞月纯粹粗暴的力量之下,什么也不是。
但他在吞月第一击的攻势下幸存,还是盘腿坐着,他上身歪斜,要倒不倒,双目通红,闭了好久的一口气刚要吐出来,吞月一下膝击撞在他面门上。他整个人横飞出去,砰一声撞在山壁上。
几乎是同时,吞月的身影已在山壁下卜卜丁跟前。
左娘这时惊呼:“手下留情!主君!”
轰隆!吞月的拳头向着卜卜丁的脑袋而去,着力之时,地动山摇,震得山壁上的泥沙草石落下,吞月从山壁中拔出拳头来,回身走向左娘。
卜卜丁的定决劲是可以把攻势化淡,把身体由内到外都强化得真如铜皮铁骨般坚硬,但无奈吞月却有着震断金石之力,就算是可以把他击打的蛮力化成推力,也要被这股怪力压扁。
稍时尘埃落定,左娘才看清,卜卜丁的光头完好无损,吞月的一拳是及时打偏,刚好贴着他耳朵旁在山壁上开了个小洞。
卜卜丁虽躲过这一击,但其实已失去了知觉,一下扑倒地上。
吞月本来注意力全在左娘和她手中的婴儿上,但就在走近她时,他们间地上歪歪斜斜插着的一把剑吸引了他的目光。白虹石剑炸开的地上留下了个小坑,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正是插在其中。
吞月走近细看,这剑似寻常长剑般大小,没有护手,奇特的地方在于,这剑的剑身如一整块琉璃水晶雕成般,晶莹剔透,吞月越接近,更是越发现了些怪现象。剑的周围弥漫着丝丝流动的烟雾,一开始他以为是尘烟未散,但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烟雾以剑身为中心涡旋着,像是一个围着剑身的发光小龙卷风,光雾不断被吸入剑身中。
他用手去抓剑柄,指尖还未碰到,他手上便冒出丝丝白蒸气,这些蒸气被剑吸引而卷入剑中,渐渐他全身也开始冒出淡淡的发光烟雾,烟雾也被剑吸入。剑身却因此而越来越亮。他叹于眼前奇景,一时忘了自己所处的情形。
“很好看对吧?”一瘦长的身影从林中现身,衣着如平常一个庄稼汉。“万物中的‘气’被白虹剑吸入,当‘气’足够密集并快速运动时看起来就是像这样的发光气体,剑气是这样。有无聊的人也会把真气喷出来化成动物之类的形状……”
这人露出面目来,正是赶来的叶一草,他瞄一眼倒下的卜卜丁,目光再回到吞月身上。吞月目光离开剑,和一草对上。吞月兽般的眼睛喷涌出无限杀气,却在一草如深渊的双眸中消解无形。
有那么一瞬间,俩人的动作几乎完全静止下来,连眼皮都没再动过。
好像他们的静止也把周围的时间、空间都静止下来了,连风、鸟、树都在屏息偷看,左娘忍着让呼吸不发出响来,这庄稼汉和寻常人有些不同,他的右手与左手相比更粗更长一点,眼神也非寻常人能比,但他眼神中夹杂的是什么情感呢?左娘却看明白。只见他全身上下虽没有一处在动,但他的嘴角眉梢似乎背叛了他,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微微弯下,他……左娘只能更困惑,他……很高兴,不只是简单的高兴,而是……像长久自律持戒的人见了美酒满樽,听到骰子滚动,是一种非正常的兴奋。
这个人……不正常。
就在左娘分心的时候,吞月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手上甩出一道亮光,这道剑气风般横扫向一草,一草向前扑跃,剑气仅仅划着他衣角,他扑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吞月突进,故技重施,巨大的身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逼到还在翻滚中的一草跟前,挥动他新得到的真正的白虹剑,剑上闪着异光,如饿虎搏兔,猛劈下来。
眼见一草单薄的身体要一刀两断而开,吞月却留意到一草的眼中是怪异的自信,他连在地上翻滚时手都紧紧握在剑柄上。
危险!这一剑劈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吞月本能地意识到,身体已自动开始改变攻击轨迹,扭过攻势,本来的下劈变成向右下斜劈,带动上半身跟着向右边扭去,头便自然可以避开一草接下来的一击。从一草手中延长出的黑影一闪,他便向斜外再滚一下开去了。一道耀眼的闪光从吞月手中射出,斜斜耕入大地中,翻起一条两丈长的深沟。
滋……鲜血洒了些在空中,吞月咚咚咚直退出十步之外,一草已站了起来,甩了甩手中的黑羽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把剑,有些软,但习惯了,还是可以的……”
血濡满了吞月的裤管,这股流过他胸膛上的血,来源于他用左手紧紧按着的左侧颈脖上。他把手中的剑倒插在地上,半跪下去,似在暗暗运功。
一草随手在空中刺了两下,剑刺出时剑身弯曲起来,但在最后一瞬间绷直,反而让出招的轨迹速度无法预料。“但还是差了一点……”一草眯一下眼睛看吞月的脖子,本来透过他指尖喷涌出的鲜血已经停止,他的手拿开来,可见他左边脖子上是一个新结的痂。
“原来传说没有骗人,你真的可能有断头再续的本领。”
吞月脸上有些挫败之色,自离开故乡以来,他不是没有败过,但败得如此之快,却是从来都没有的。他的不甘变成愤怒,从他眼中毫无保留地喷薄出来,他跃跃欲试,手几次想碰白虹的剑柄,但又没有动。和赤志青的垂死一战使他更谨慎了,但没想到今天还是栽在这毫不起眼的庄稼汉身上。他是在刚才劈下之时才留意到这人的眼睛的,这人……为何在出招之时有这样坦然的自信?
然后他更加震怒了,连手都抖动起来,因为他想到,其实刚才那一击如果他毫不犹豫地劈下,他已经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