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坐在床上，讲出了十多年来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我十岁的时候，因为犯了错，从一座和尚寺中逃了出来，流浪了一阵，投进了一家武馆当学徒，我当时打起架来不怕死，都是以同归于尽的方法来和人相斗，但可能是运气好，往往多是我的剑先击中对方的。我当时的绰号叫“不怕死的阿木”。学了两年馆里已没有大人是我的对手，我便离开，开始到其它地方找人比武。听说附近最出名的一家武馆叫青竹馆，我便去试试。
连续打倒青竹馆里的三个初级学徒，我见到了以往从没见过的招式，了解到武学的深奥。第四个对手是中级学徒，在几招之内便把我打翻在地。那是我以往所拜的小武馆的师父永远不可能想像出的招式和变化。所有你自以为的创想其实早已被古人立册成书了，凭一己之力跟本不可能达到武学的巅峰，我深深认知到自己的渺小。
我拜入青竹馆学习长枪。
我初入馆的时候院子中的小竹笋子，长得很快，不久就长得和其他竹子一样高了。我十六岁那年，杨少馆主找到我，他说我已是年轻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了，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只有我，才能完成。我当时很兴奋，少馆主是我那时最敬重的人，他才刚入中年，各种成就已远超他父亲杨老馆主。他把我当成朋友一样，与我并肩说出他心中的重大秘密。
他说众人皆知青竹武功源于无欲门禅元寺，或者说所有擒风、赤松、白岩和我们青竹四个无欲外门的武功都来自于内门禅元寺，当年祖师爷从内门出走，进入朝廷建功立业，至花甲之年才解甲归田，创立外门，归天后，四位大弟子分创外门四馆，其中便有我祖父。经过三代人的耕耘，才有今天的青竹馆。和赤松馆不断吸收人手，扩大势力不同，青竹一心专注于钻研武艺。你入馆四年有余，但是众弟子中进步最快的，所以我才找到了你，阿木，你觉得青竹武功如何？
我忙答，青竹武功奥妙无穷，把一杆长枪的功夫已钻研到了极致，世上应该没有其它门派能比得上了，我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少馆主微笑点点头，我们青竹的枪术，比上内门的枪棒，简直可以说是三脚猫功夫。更莫说除了枪法外，刀剑拳脚，内功外功，十八般武艺，我馆几乎是一片空白。和你说的刚好相反，木兄弟，恕我直言，青竹的武功不但不够好，而且像是井底之蛙一样，是大大的不够!
他眼中有一种炽热的光，使他异常具有魅力。他的说法打开了我的思路，而且我感觉心中一团隐隐未成形的想法和他的说法是暗合的。
原来，老馆主每间隔两年便会到内门寒山寺拜佛学禅半个月，说是拜佛，其实更多是去切磋武艺。少馆主当时给我一个重大的秘密任务，就是装成服侍老馆主的小和尚，潜入寺中盗取内门最深奥的内功典籍“易筋经”!
外门四馆的馆主似乎都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无论年轻的时候多么好勇斗狠，到老了都会出家归依佛门。剃光了头的老馆主整天眯着眼睛笑，他不知我此行的任务，只道我是少馆主选出的高徒，路上他手痒了，便推出手来，“过两手吧……”我们以手来模拟长枪，对拆起来。
同行还有一个少馆主安排的人，也剃了头装成和尚，约二十来岁，满脸荫翳，总是远远看着我们，不知是什么底细。
既是拜佛，一路不乘车马，只是步行前往。走了一个月多，才到禅元寺。老馆主可以说是常客了，众僧便只是简单招待。于是我们两个假和尚便跟着老馆主每天早上去念佛，下午去听经。晚上所有人早早睡下，我俩便根据少馆主给的线索去寻找那易筋经。经过几个晚上的探索，加上白天在各殿院间来往，我们对寺里的环境、僧人们的巡逻路线都摸索得差不多了，但依旧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根据少馆主的线索，本来最有可能藏奥义经的是地藏殿，而这诺大的整座殿却从寺中不翼而飞了。
本来应该是地藏殿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大菜地，以及中央一个小寮子。
“也许这就是地藏殿。”
这是这人第一次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几天来他不到必要的时候绝不会开口，说出的也定是必要的、准确的话。如和尚在何时换岗、我们何时何处集合、这座殿里有什么，是什么结构。他从来没开过一句玩笑话。
他身子跃动的时候我才明白，他说那是地藏殿，是认真的，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去。一头黄狗本来见了我们想要吠，被那人手一指便乖乖俯首贴在地上了。他围着寮子转了一圈，不见什么端倪。我扒窗口看进去，一大肚子老和尚正长长地打着呼噜。里面一目了然，只床边一张破木板床，一张桌子，桌正中一个小佛像，地上一个脏莆团。
我们看不出什么，便离开了。再过了几天，半月之期将近，老馆主拜佛的行程到了尾声，少馆主说他是来交流武艺的，我俩从他起床到入夜躺下都是紧紧跟随，却从没见他与和尚们动过手，甚至连武功两个字都没有提起过。同行那人也没有再叫我晚上集合寻找那易筋经，我自发在寺里窜来翻去，但藏经阁到了晚上守卫深严，无缝可入。日间有僧人专门记录典籍的情况，最后这日，我得以跟随老馆主入内，但里面多是佛经，只角落一小书架放了武学典籍。我又兴愤又害怕被人识破，假装好奇左顾右盼，忍着僧人们锐利的目光，傻傻地问，“大师，请问贵寺最深奥的书那个鱼筋什么经，也在这里吗？可以借给我看开开眼界吗？”那僧人竟以为常，随手一指，“在那便是。”我在那书架最外面就找到他所谓的易筋经，这书的封皮没有题名，只有一些岁月留下的污迹。内页质地似皮非皮，书页是纸张般薄，看样子就知是非凡之物。但我看翻开一看就傻了眼，里面填满了歪歪扭扭的怪字，如蝌蚪蚯蚓在打架，打了一整本书。我翻到最后面，有几十幅画像，画的是一和尚摆着各种奇怪的姿势。这就是无欲门最深奥的内功心法？就放在这藏经阁最显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