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声,原来是刚才指引我的和尚看着我的表情变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讪讪一笑,把书放回原位,心想原来是这坏和尚戏弄我。我于是找了本棍法的书翻开,只看几个图画,便觉其中的深奥一时难以参透,抬头思索,又见一本杖法,也是变化无穷。不一会我手中就抱了好几本书,东看一版,西瞟一页,一大堆招式涌入我脑中,既混乱又兴奋。最后馆主叫我离开时我依旧恋恋不舍。
最后一晚,老馆主也是如常早早睡下,我脑中的不同武功这时才刚开始打起架,怎么舍得睡下?到了子夜,我还在房间中央比划着新学的各种招式。这时门外传来老馆主的声音:“阿木,陪我出去走走。”
老馆主和我在寺中穿梭,我大概知是通往寺内戒律院的方向,走了一会,老馆主让我停下来,他自己转入一条仅够两人并着过的窄巷,在墙边顺手抄起一条长杆,似是有人故意放置的,噔噔向前去。这时我才注意到,对面二三十丈远的巷子尾,有一瘦小的老和尚径直走过来,手也提一长杆。
我顿时明白,这就是我一直期待到热情都消却了,但老馆主连提都没提过的无欲内外门的武艺切磋。
老馆主倒拖着长杆直去,这是青竹独门秘枪法“倒拔苍蟒”,你如果不明白,就想像是平常拖着扫把扫地的姿势便对了。青竹馆创始人本是为祖师打杂的下人,祖师教导学生枪棒时,他也跟着边扫地边比划,祖师看中他的姿质悟性,收了他为徒。他专注于枪棒,可以说在这方面的武学钻研比祖师还要深。祖师去世后外门分裂,门人四散,也仅有青竹等四馆得以留存,传承着祖师的武学。而这“倒拔苍蟒”便是他老年时创的一种既集外门长兵器武功之大成,又独创一格的倒握的枪法。
现在,老馆主就是以这种握法倒拖着长杆,向长巷中走去,但是他似乎越走越放松,迎面那瘦小和尚手中的长杆向着天,也是慢慢走来,两人如散步一般,闲静地步步走着,我的心却随着他们的距离越近而越提越高,越跳越快,便越觉他俩行得慢了。一寸长一寸强,长兵器当然是要利用其长度的优势,在合适的距离攻敌。那么正常的使用时自然要将这兵器向前,尽可能地利用其自身长度,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外又刚好可以击中敌人。“倒拔苍蟒”的倒拖着的握枪法是舍弃了自身的优势,退而求险胜的极端的法子,也代表了使用者极其高超的技艺和自信。
当他们的距离到了一丈,也就是这长杆的攻击范围的时候,我自己已为他们着紧得涨红了脸,长长伸着头,如僵硬了一般。我的目光来回点扫两把杆的尖端,恨不得两只眼睛可以各视一端。
他俩的距离继续缩短,半丈、三尺、一尺,还没有出手,直到擦身而过。两人的长杆均在右侧,相擦肩时,左边相贴着对方,都是空门大开。没有出手。依然没有出手。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然后开始离对方而去。
我大失所望,但又松了一口气。
两人背对着背相离,啪,一声响,两人的姿势已改变。决战已在我放松警惕的一瞬间结束了。
近我这边的老和尚成大马步,身体面向我左边那堵墙,长杆还依旧双手平举,横贴在胸膛上,但杆身从他右手握着的地方断开,可以想像杆头本应对着老馆主的脑袋,他的长杆断开的截口靠着老馆主的杆。老馆主的长杆挑起,依然以握扫把的方法持着,他身形微蹲,身体还是朝着去时的方向,微微回望。啪啦,另外半截的木杆此时才从空中落下到地上。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但在刚才,似乎是在两人将要脱出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前,那瘦老和尚右手中的长杆向上而后划一个弧形刮下,直取老馆主的脑袋。本来老馆主拖着的长杆如一条劲捷的蟒蛇,突射向和尚的右手,击中和尚手中的杆身,杆身从中断开,半截木杆余势不绝,依然射向老馆主,打在他右手臂上,尔后弯起来,弹射到空中。
现在,两人并肩慢慢地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
瘦小老和尚和老馆主壮硕的身形形成强烈对比,老和尚:“宋师弟,恭喜你的武学已经抵达炉火纯青的境界了。”我在老和尚身后看久了,发现他露出的手上、脸上及胸膛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疤,尤其是脸上一道刀疤从左额直劈下到右颌,异常吓人。
“师兄见笑了,老朽已不再糊弄那刀枪功夫了,现在只是一心求佛。”
“是的,所以师弟你的武学才到达了以往我们切磋时我从没有见过的境界。”到了一房门口,两人站定,相互点头,这老和尚脸上虽尽是狰狞的伤疤,但眼神澄沏。不再寒喧,那老和尚已入房中了。
剩我和老馆主往我们房返去。
我忍不住问道:“老馆主,刚才那位大师的那一招……是不是我们的……”倒拔苍蟒枪法中最有名的一招便是翻蟒尾,是把拖着的长矛在空中划个弧形猛劈下来。
老馆主手收在袖子里,微笑着:“是,也不是,我们不过随便玩玩……你今天在藏经阁看了什么书?”
我把我看了的七八本书说给他听,并请教他不懂的招式。他笑笑:“我以前来的时候,也是每日白天死死靠着那个书架,想从中研究出更奥妙的枪法来,也想研究出打败刚才那明戒和尚的法子。到了晚上,我打听好他从戒律院回房休息的时间,便每个晚上都去向他挑战。但每次都被他狠狠打倒。”
“那老馆主你后来是怎么找到打败他的法子的?”
“我没有找到……”
“那……刚才?”
“……后来我放弃了……我不再当这青竹的破馆主了,也不再研究要怎么打败别人了。有空便念念佛,参参禅。武功,这时对我来说不过是种老人的消遣而已了。好好睡,明天就回去了。”
我听了他的话,回到房中,不以为然,反是他俩刚才的招式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世上竟有如此精妙简捷的招式?我比划着他们各自使出的那一招,怎么还有心思睡觉?
只练了一会,才发觉有种被人监视的毛骨悚然,我回头,阴影中若隐若现一个人影,我定睛去看,背上的冷汗使我发凉。暗影中的那人阴阴说:“明天就要走了,你任务没有完成,竟然还如此轻松在练这把戏?快来,我等你好久了。”这声音是与我们同行来的那神秘人。我还不及问他到底偷看了我多久,他就又消失了。去前留下一句,“快跟来!”
我推门出去,他的身影已在墙角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