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记不记得对栗妃许的愿放下不说,但对王娡刚做出的承诺还是很清晰的。正月十六,刘启大清早就前往甘泉宫向窦皇后请安,去完成每日的日常。
刘启叩拜之后,卖乖般地跑到母后的身后,亲自为窦皇后松着肩膀,左掐掐右捻捻好不卖力。这里一边手上使着劲,一边用眼神想支开站在一旁母后的贴身丫鬟。这宫女看了看太子爷,又瞅了瞅闭着眼睛正在享受中的皇后娘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知趣地退下了。
当妈的眼睛没睁,心里却亮堂得很,还没等宫女碎脚步离开,就忍不住是呵呵一笑,拍了拍刘启的手,大声地说道:“用点力,母后穿得多,别跟着挠痒痒似的。我说启儿呀,今天这么乖,可是真难得啊,瞅着今个这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呀?说吧,你这是想母后替你干什么事?”
刘启假装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儿臣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母后,惭愧得很呀!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很小的一件小事。”刘启瞅着窦皇后没有反应,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接着说道,“啊,就是前些日子嘛,儿臣看上了自己府里的一个丫头,感觉挺投缘的,想请母后给她个名分。”
窦皇后听罢是哈哈大笑,又拍了拍刘启的手,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弄得启儿紧张兮兮的,就这个啊?还真是一件小事。我说启儿呀,你姐这些年给你送了那么多美女没看到你亲自来要名分,都赖着你姐来跟你张罗这个,安抚那个的。这倒好,府上的一个寻常丫头你倒是起了兴趣,你这不是寒了你姐姐的心嘛!看来你府上的这小丫头定是有些什么过人的能耐,要不能把我的启儿迷得这般神魂颠倒的?也罢也罢,这大过年的喜庆,启儿你又憋了这么久才开口,着实不容易,为娘的允了。就先给她个‘太子良人’的身份,启儿你看行么?”
刘启听罢,连忙停手,转到窦皇后面前叩起了头,兴奋地说道:“行行行,母后安排从来都是最妥当的,启儿谢谢母后。”说完起身硬生生地在窦皇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惹得窦皇后张手就想给上一巴掌。
虽然只是个“太子良人”,品位并不高,但好歹也是正式的名分,这样就可以公开和王娡厮守,刘启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当然也履行了对王娡的承诺。再则这些年窦皇后接连的把几位为刘启生下皇子的妃嫔都封为了太子夫人,哪怕是非常偶然生下王子的唐儿也是如此。“生皇子即封夫人”,母后的要求和标准再明显不过了,刘启心里明白着,关于这档子事他也完全认可母后安排的妥当性。
其实刘启并不知道的是,窦皇后听到刘启的这个要求后,虽然表面上假装有点小埋怨,其实心里也跟着高兴了一把,甚至还落下了一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
早些年,刘启生龙活虎的,各房的妃嫔们也异常争气,一连串的为太子生了九个王子。虽说其中没有一位公主略显遗憾,但足以证明刘启的身体那是相当的好。而且这些年王子们各个身体健康,啥毛病都没有,眼看着一个个都已经长大了。谁曾料到,几年前开始,刘启的子嗣突然就不增加了,这一算他已经是足足六年没有增添儿女了。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生怕是这个儿子患上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能生养的疾病,又或者说他突然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窦皇后因此想了很多法子,比如说这两年要自己的女儿长公主刘嫖网络一些民间的美女送到太子那。结果刘启一概接收,并表示感谢,只是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既看不见来要名分,又不见有新的娃娃出生。还是她权衡再三,自己强行封了几个“美人”什么的,算是给一些有来头的美人家里的一些安慰。
除此之外,窦皇后还亲自安排太医找着借口为太子把脉问诊什么的,想查出太子是否身体有什么状况发生?结果得到太医的诊断又是太子身体没任何问题,很健康,一切生理机能都正常。这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就差当面询问原由了。
现在看来,敢情是刘启这哪里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增加子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再遇见心仪的女孩罢了,这让当娘的好生虚惊一场。
母子两人好好地聊了一会,刘启告辞离开甘泉宫。窦皇后知道儿子是要去干什么,自然不愿意阻拦也不愿意戳穿。
告别母后后,刘启刚回到太子府,就迫不及待地赶去告诉王娡这个好消息。同时也示意要陈公公尽早给王娡安排单独的住所,置办必要的家具摆设什么的。至于后花园那简陋的花房,刘启是再也不想去了。
就这样无惊无险的,王娡顺利地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名分。最可贵的是,期间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波折和困难,而且她知道,至少现在的太子爷已经离不开她了。如此,也许将来她还有更加可以期待的东西。王娡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府的公差走进她的家门,母亲喜极而泣的泪水,哥哥、弟妹们的欢呼雀跃。
第二天,陈公公早早地来到花房,领着王娡在北宫中转悠,来到了一处宅子面前停下了脚步。很明显以后很长时间这就是王娡单独生活的地方了,当然这也会是她和太子爷时常相见的地方。
按“太子良人”的身份,王娡可以拥有一位自己的贴身宫女,这位宫女可以由娘家指派也可以在宫中挑选。王娡家中有丫鬟也只是搬到京城后几个月的事情,还没有很深的感情,要进宫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何况民间这种长相略显丑陋,又不是很机灵的丫头到了这宫中容易出错,怕有诸多的不便。至于这宫内的女孩们,打过照面的有不少,但王娡只是和燕儿熟悉一些,其他的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也不是很熟悉。合不合得来先放一边,主要是她们基本都是各位娘娘身边的人,当然是不能开口要的。
王娡心里想着燕儿的好,也不想她一直呆在花房里干着粗活,于是她向陈公公提出要燕儿过来陪自己的要求。
本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却让陈公公眉头一皱,紧张兮兮地将王娡引到无人的地方,方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啊,这个燕儿呀……程夫人唐夫人那里出现了宫女空缺,昨天就派人和奴才说过要燕儿丫头过去补空,想必现在燕儿后脚已经去了两位娘娘那里了,这会怕是不方便要回来了。而且,这个燕儿现在依奴才看,十有八九原本就是程夫人的人,娘娘和她交往小心为上,毕竟您现在的身份不同了。您两位一下子都离开了后花园,待会奴才还要去趟内务府,要赶紧安排两个人去花房接替您两位的工作。您看是不是也顺便给娘娘去挑选一个年级小点、机灵点的丫头过来?”
听了陈公公的解释,王娡只有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那就烦劳您帮珠儿做主,随便挑上一位吧。”
关于燕儿的事,王娡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按陈公公的话,这燕儿竟是程夫人老早安排在后花园的自己人,这点自己并没有提前发觉。虽说燕儿时常是有点小古怪,但怎么也没有把她和那安插的眼线联系在一起。想想今天早上,燕儿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丝毫都没有透露自己也要离开后花园的信息,这么看来这燕儿心里的确是藏着些事情。既然如此,王娡也就不想再去猜测些什么了,即使她心中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
其实这宫中信息网复杂的程度还远超过王娡所料,站队的、骑墙的、见风使舵的大有人在,就连陈公公也未必弄得清楚。既然现在燕儿已经被程唐两位夫人要走了,王娡当然不能强人所难,让陈公公难堪,她想燕儿过来陪自己这想法只能是作罢。
陈公公没有表情,对着王娡作了一个揖,算是领王娡的情而且接受了她地指令。他回归正题,放大声调继续说道:“娘娘先到处瞅瞅,看还要增加点什么,待会会有人来登记照办的。这室内大部分的家具、衣物、用品今天晚点都会有人送来,娘娘安心在此住下就好。还有,您这贴身的宫女我待会要来后,会先让她去学点东西,可能要等到明后天才能给您送来。今天只能请您自个先将就一晚上,抱歉抱歉。”陈公公说完,就要抬脚离开。
王娡回了个礼,说道:“有劳公公费心。”然后目送着陈公公的离开。
看着陈公公的背影,此时她的心中又多了一些讲不出来的伤感。陈公公算是这宫中她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现在却相见形同陌路,还需互相客套以防隔墙有耳。虽说王娡也明白陈公公的用意,但在心中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还有就是陈公公的话里,明示今晚自己就要住在这里了,那换一句话来说,是不是太子爷今晚就会到这里来找自己呢?
王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开始环视了一下这套现在属于自己的宅子。
这是一套标准的独立皇家小院,有三间正房加上左右各两间厢房,合着大门连线的外墙组成了一个不大的院落。院落中间的空地也不大,估摸着也就小半亩地左右。一套残破的石桌石凳摆在当中,显得有点寒酸。
此时几个太监宫女忙前忙后,正在认真地打扫着每处房间内外的各个角落。整个屋子到处都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房梁上也结了不少的蜘蛛网,这里看上去应该是很久不曾住人了。正房对外的窗户离北宫围墙比较近,只有十多米,也有一张门连着,这就算是后院了。后院中稀稀拉拉的只有几棵树,人在房内可以把宫墙的轮廓看得很清楚。其余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内容,都是杂草。
转回到大门外,不远处就是一条蜿蜒的外廊,朝两端弯弯曲曲地延伸着,都看不到尽头。按理说这宅子靠着宫墙,那这就应该是太子府的绕墙回廊了,应该有一端是连着正殿的方向,而另一端就会连着北宫宫门了。王娡刚才只顾跟着陈公公左转右转,那走的应该是捷径,本来方向感就比较差的她更是弄不清这处宅子的准确方位。
就这房子目前的状态,王娡猜测它所处的位置应该算是北宫比较偏些的地方了,仔细想想比那花房也大不了多少,只是功能有所不同罢了。
王娡到处转着,找了一些理由开始喜欢上这里了。比如这个位置较偏,也就没有什么人会经常经过来打扰自己;这所房子不大,正好自己住着安全感还强些。
总的来说,王娡还是满意的。这让她不得不想起了太子爷。这房子到底是他无意中的指派,还是破译了自己的喜好而特意安排的呢?如果是后者,那太子爷对她那就真是太上心了。
房子太久没人打理了,任何一个角落都需要清理,几个下人忙乎了几乎一整天,终于是让它焕然一新了。全面清洗后的房子完全不是上午刚过来时那幅破败的感觉,立柱和横梁上的朱漆都还很鲜艳,再加上外面陆陆续续送过来的优质家具往这屋子里一摆放,房子内外立刻有模有样了起来。
王娡手上没有任何的银两,要不真应该赏赐一下这些辛苦了一天的下人们。无奈自己囊中羞涩,只能尴尬地一顿口头上的客气打发走了他们。
这一整天下来,王娡虽然没怎么动手,站也是站累了。她提前梳洗完毕,把日常用品稍微收拾摆放好,简单整了一下床榻,早早的就睡下了,全然没想起晚上太子爷有可能会过来这档子事。
此时,程妃和唐妃的寝宫内灯火通明,这两位太子的夫人因为之前就是主仆,即使现在都贵为“太子夫人”了,也还是要求住在了一起,感情是相当的好。服侍两位夫人的下人们交织在一起,也就显得格外的多。
这会两人面无表情地待在房间里。程妃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而唐娘娘则杵在一旁,两人好像都在各自思考着什么。靠近房门的不远处,地上跪着的正是那今天刚刚被她们从花房那要回来的燕儿。瞅着她那支撑着身体而颤巍巍的双手,应该是已经被罚跪了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显然,两位夫人责备和惩罚燕儿,应该就是她身在后花园这么久,竟然没有事先发现太子爷和王娡之间的事情。
空气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程妃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对着唐妃说道:“唐儿,你说这太子爷好些年没主动纳过妾了,现在突然请母后封了一个,而且还是个院里不起眼的下人,你觉得这事的后面是不是还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唐妃听着,脸部不觉中抖动了一下,这个“下人”两字再次刺痛了她那敏感的神经。以前的她可不就是下人吗?她不动声色,只是侧过身,先示意燕儿可以退下了,她们两人说正事是不能让任何人在现场的。
燕儿如释重负般地赶紧离开,顺便带关了房门。唐妃这才低声说道:“我的姐姐,您今个是不是过于紧张了,也就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或许也就太子爷一时的冲动,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今天我们把燕儿这丫头要了回来,是不是太早了点,会不会让别人怀疑些什么?”
程妃沉思了一会,下意识地摸了一摸自己的耳朵,说道:“原本多一个‘良人’出来也没什么,等太子爷当上了皇帝,这后宫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嫔妃出来。只是我这几天眼皮子老是跳,慌得很,总有种不祥地预感,我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唐儿你看这些年长公主领进府的‘美人’还少了吗?也没看太子爷去讨封上一个半个的。何况听燕儿这丫头说来,这珠儿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只是漂亮一点,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过人之处,你说太子爷凭什么就喜欢上了她呢?不行,为保险起见,还是要派人去查一查这个丫头的底细比较让人踏实一些。另外,唐儿哪天还是亲自跑一趟,替我送些胭脂水粉过去,也好会会这丫头,试试她的能耐。眼看着太子爷这两年越来越忙了,我看这老皇上的身体应该就是越来越差,说不好时日也不会很多了。我们现在尽可能的不要让这太子后宫另生枝节,多出对手,然后全力以赴找准时机,对付那位耀武扬威、嚣张跋扈的女人,之后的一切就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唐妃答应道:“姐姐放心,就算这丫头是有些能耐,让太子爷爱不释手也是白搭。只要她生不出王子来,一切就不会有太大的变数。姐姐且放宽心,踏踏实实的,这档子事咱也不是遇见头一回了,哪次我们不是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程妃点点头,严肃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僵硬的笑容。一场阴谋在这屋子里再度展开。
程娘娘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她要她的亲儿子,也就是四王子刘余成为大汉朝将来的储君,自己则登当上至高无上的皇后宝座。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扫清所有她眼中的威胁,设计好所有的路线。为了达到目的,她和唐儿已经谋划了多年,不停消耗着宫外捎进来的钱财,早早就编织起了太子府中强大的信息网,只为她们那清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