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如愿以偿,在窦婴那里得到全力支持之后,整个人愉悦了不少。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朝廷内外是一片祥和,刘启这位储君当得是愈发自信了。这阵每天上朝回来,也没有太多的国事需要他去过多思考,这是难得的一段轻松时光。
向往自由的刘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想着出宫去走走。这么算来,他整日忙于国事,应该有半年时间都没有出过宫门了,确实是憋坏了。
刘启秘密叫来周亚夫,安排着自己出行的护卫工作。而王娡则顺理成章的被邀请陪同太子出行。当然这也是完全保密的。
王娡得到这个通知后也很兴奋,进皇宫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能够出宫去转转了。不管去哪,也不管去干什么,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要是还能抽空回家去看看母亲,哥哥和弟弟妹妹们,那就更好了。出行的当天,她被要求换上卫兵的服装、盔甲,乔装打扮成一名护卫亲兵,混在卫兵队伍里出城。
手持太子令牌的周亚夫率队护着太子的车帐出了宫门,大部队慢悠悠地在京城转悠。不久后,一队兵勇保护在车帐周围,继续在长安城中游走,用于掩人耳目。而另一队兵勇由周亚夫亲自带领,与车帐队伍是时候分开,直奔城外而去。当然,刘启和王娡则很好的裹在这支队伍当中。
王娡身材比起士兵们来说还是小巧了不少,但直着身子低着头骑行在最里面问题不大。杀气腾腾的皇城卫队百姓躲还躲不及,自然不会有人注意队伍中夹杂着滥竽充数之辈。
刘启瞒天过海之计,用得是驾轻就熟。一行人闲庭闲步般往东赶去。这时的王娡才明白为什么太子爷前些日子会突然带她去学骑马,感情就是为了带自己出宫而准备的。太子爷看似顽皮,经常有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但其心思缜密,的确远超出她的想象。
离开城门不多久,刘启怕刚学会骑马的王娡会摔着,就干脆叫来王娡同乘一骑,这样就不用时刻担心她会跌身下马了。整个马队的速度因此快了不少,只是这两个卫兵打扮的人共乘一骑看似够别扭的。
一路上快马加鞭,坐在前面的王娡被刘启握着缰绳的手护着,春天的微风吹在脸上略感凉爽,两人的心似乎都跟着自然一起呼吸了起来。
周亚夫不识时务般策马慢慢地靠到刘启和王娡身边,越靠越近。刘启瞟了周亚夫一眼,见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心想这厮应该是有什么事要禀告又不好开口。他干脆就放慢了速度,且先听他想说着什么。周亚夫明白刘启的用意,手往后指了指,大声地嚷着“前后列队”。护卫队伍马上就分成了两组,一组往前,一组殿后,把三人隔在了中间。
周亚夫确定这个距离足够了,这才开口道:“禀太子殿下,陈公公那件事,属下现已查明,他……还是自杀的。上次属下查到的那些物件和痕迹,不过是另有其人在事后悄悄强加上去的,只为嫁祸栗娘娘而用罢了。而这个做手脚的人,属下暂时没能发现,他应该就藏匿在宫廷卫队中,而且可能有一定的官职。”
刘启“嗯”了一声,算是在听着,同时也是在等周亚夫接下来的内容。周亚夫继续说道:“属下调查发现,陈公公生前做了两件事情可以证实属下这个结论。其一是陈公公自杀之前,把整个屋子亲自收拾了一遍,而且把自己每天使用的物件都整齐地码放到一个箱子里面收好。属下询问过几个小内官,得知这并不是他平日里的习惯,那当天他却这么收拾不合常理;其二就是陈公公平时很怕冷,初春的这种天气他早早的就会叫小太监把屋中的碳火生上,用于考暖屋子,睡觉的时候才会把它熄灭。但在事发当天,他嘱咐手下把碳盆清理干净之后,却不让生火,好像他知道自己当晚已经不需要了一般。在加上陈公公进屋后,从里面把房子的门窗关了个严实,这个当时就发现了的情况。如此,把这些事情都放在一起,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公公当时知道自己过不了那个晚上,但内心却很眷念,不舍离开,于是才会有那些事先的行为和举动。”
刘启对周亚夫的讲解颇为满意,频频点头,说道:“亚夫这番推断算得上有见地,事实应该如此了。至于陈喜为什么要自杀,谁要嫁祸栗妃还可以秘密调查,这桩事暂时就这样告一段落吧!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亚夫你老实说,这番推论是不是那窦婴告诉你的?”
周亚夫面色有点尴尬,被太子猜了个通透,也只能老实地回答道:“殿下教训的是,属下惭愧。刚才这番推理的确是王孙兄推断出来的,只是借属下去证实,再借属下的口说出来而已。”
刘启笑道:“窦婴这家伙真是旷世奇才,这把观察分析力远超常人,能堪大用。亚夫你也快三十了吧?有空真要多跟窦婴学习学习,不耻下问才好,不断提高后才能成为朝廷倚重的统帅啊!”
周亚夫心悦诚服地接受着刘启的教诲,心中窃喜不已。
一行人继续骑行了一会,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处巍峨的高山下。此时已不再需要遮掩什么,周亚夫快速从马上跃下,赶着去搀扶刘启、王娡下马。落地后的王娡如释重负,吃力地卸下盔甲,摘下笨重的头盔,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随身准备的衣物。同行的兵士们不需要换装,他们这才看到甩出一头秀发的王娡,立刻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将目光回避。这确定就是太子爷的女人,谁也不敢多瞄上几眼。
刘启换装之后,走到周亚夫面前,低声地和他讲了几句话,然后嬉皮笑脸地向王娡走来。一把抓起王娡的手,拽着就往山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指着眼前的这处高山介绍道:“珠儿,眼前的这山唤作‘骊山’,又叫‘绣岭’,现在也算是我大汉朝的皇家园林了。前些年父皇身体还好着的时候,他和母后每年都会带着孤来这山中游玩数次,登高远眺,看看我大汉的大好河山,只是他们不会选择从此处上山罢了。本来这次出宫,孤是计划带着珠儿走远一点的,想想现在在这个时期还是作罢,只能是到这来休息放松一下了。”
王娡默默地跟着刘启往山边走去,一边听着刘启的念叨,一边也左顾右盼欣赏着这大自然的风景。此时她的身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是一般的民妇,看待这些山川树林的心态也完全不同了。
两人穿过一小片山林,眼前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再往下看去,原来这有一条隐藏在山间的峡谷。峡谷间居然有着一块大平地,应该有几十亩之多,空地居中靠后的位置有着一栋民宅,背依着山峦,此时雾气缭绕着,若隐若现。这民宅泥墙草顶,和民间的一般房屋并无两样,只是显得尺寸大上一些,想必居住的人口多一些吧。房前的墙角堆放着一些农具,农家这样放置工具,是出门劳作的时候顺手方便。
房子正面和侧面都种着大片的小麦,此时叶片已经微黄,麦穗沉甸甸的,看样子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收割了。房子与农田之间还隔着一个小院子,院子所筑的篱笆并不高,大人应该可以轻易翻过去。院门现在就敞开着,但屋前屋后却看不着一个人。
刘启领着王娡径直往山谷走去,目标正是这所民宅。刘启也不通报,大踏步走进了院子,推开房门到了屋内。周亚夫带着队伍一路跟随着两人,这时却没有再跟着走进院子,如此默契。他站在院门口,环顾着四周,然后指挥跟过来的兵勇围住了整栋房子,背靠房屋和院子,五步一岗,警戒了起来。
这边刘启带着王娡进了房门,然后快速地从里面把门栓上,弄得跟做贼一样。通过窗子透进来的光线,王娡看见这屋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有一些平常人家的家当,而且此时果然没有人正在屋内。她不知刘启心里算计着什么,本想问个究竟,想想还是忍了下来,且先看他如何表演好了。
刘启带着王娡穿过正厅,又打开一扇偏房的房门,快速闪身进入。刚一进到房内,王娡就感觉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上要窒息了一般。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屋内却是别有洞天,和正厅风格完全不同,就跟移形换位一般。
这内屋布置得根本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也不是待客的书房,而是一间大浴室。这浴室的中央是浴池,占据了房屋的三分之一大的地方,估摸着能有两张床榻加起来那么大。浴池的一边还有一个蓄水池,用竹筒连着浴池,看样子是用来加水的。浴室的另外一面墙上从墙外伸进来一根很粗的竹管,竹管在屋内又接上了两根稍小一点的竹管,这样可以将来水分为两股,一股对着浴池,一股对着蓄水池。现在蓄水池那节被堵住了,只有浴池这边还在不停地灌着热水。浴池的周围还设有一圈水槽,浴池的水满了后,就会自然地流到水槽中,引导多余的水流往隐藏在地下的水道中排走。
房子的最里边,靠外的墙壁上较高的位置设有一个小窗户,是用来采光通风的。窗下放置着几个精致的竹架,竹架上有着很多沐浴用的东西,品种繁多,应该说是应有尽有。令人称奇的是,竹架的旁边居然还有一张也是竹子做成的小型床榻,看着这些东西,王娡心里不免发笑,马上又觉着有点脸红,不知是害羞所致还是这屋内的温度过高。
王娡心想,不用问,这里所有的东西,肯定都是这精灵古怪的太子爷弄的,要不他的神情怎么会显得如此的得意。这也亏他想得出,竟然把这私家浴室隐藏在了这山里,还别有用心的用一栋房子和屋前的庄稼打着掩护,当真伪装得出神入化。
刘启看着王娡正在欣赏着他的杰作,一如既往的坏笑道:“珠儿,这里咋样?设计得如何?”
王娡笑而不语,冷不防迎面被刘启一把抱住……
浴池内设有坐靠的位置,坐在上面,水面正好没过肩膀,很明显这是设计的时候刻意而为之。两人相拥坐在一起,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温泉带来的暖意。浸泡了一会,两人身心也就放松了,王娡望着刘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起这眼温泉的故事。
原来这里就是前秦著名的‘骊山汤’。当年汉高祖带兵攻灭前秦时,这里也就跟着被高祖的大军焚毁了,久而久之,慢慢地被人给遗忘了。前些年,刘启偶然间到了这里,发现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就连焚毁后‘骊山汤’的建筑石块都早已被周围的百姓们弄走盖了房屋,完全没有了一丁点之前的模样。他看着这曾经的风水宝地埋没在这山涧中甚为可惜,于是调遣兵勇把这里整理了一遍,想找到之前的泉眼,看能不能继续用上,即使找不着,开辟出来的地方作为农田也是不错的。果然,兵勇们并不费力就找到了泉眼所在位置。
刘启灵机一动,就依靠着这泉眼,顺便搭建了这所房子,修整好了这些农田,同时让一位老亲兵的家眷移居至此,替他看守着这难得的汤泉。弄好之后,特别是冬天,刘启经常溜出宫就为到这里来泡澡,反正这离京城也不远。只是这几年公务繁忙了,来的次数变少了。
两人在温泉中一直待到太阳西沉,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换上装备,返回京城。
骊山回来后的几日,王娡总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而且口味欠佳。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出行的时候骑马过于紧张,累着了身子的缘故,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哪知时间久了,症状却是有增无减,时而还伴随着恶心反胃,吐着酸水,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怀孕了,自己这是终于怀上了太子爷的孩子。
刘启也感觉到了王娡的身体有些报恙,情急之下遣人请来了太医。太医一顿询问、把脉后,转而恭喜他俩,并告诉他们王娡怀孕了这个好消息。刘启听罢兴奋不已,丝毫不亚于当年栗妃怀上刘荣时的感觉。
七年了,整整七年了,刘启都没有增添过新的儿女。现在他心爱的珠儿终于是怀上了他们的孩子,又续上了他的血脉。这些年里,不仅仅是别人怀疑刘启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纵情过度导致现在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要不根本解释不了,之前夫人们替他生下了九个王子后,就再没有了任何动静。按说这些年太子后宫中,长公主送来了这么多的美人,刘启也临幸过很多次,居然也是没有一人能怀上太子的骨肉。
太医留下安神保胎的方子后,得意着领赏离开了。刘启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抱着王娡,在她的额头上来了一记深情地亲吻。王娡保持着微笑,看着眼前这位大孩子在面前不停手舞足蹈。刘启疯了一会消停了下来,也许他突然想到王娡怀孕之身是需要安静的,这才作罢。转而乖乖地坐在王娡的身边,温柔地抚摸着王娡的脖子,摆弄着她的秀发,轻柔地说道:“真是孤的好珠儿,孤让你受累了,明天孤就安排膳房,让专人负责珠儿的饮食,必须每天特殊照顾才好。”
王娡咯咯一笑,也学着调侃刘启道:“珠儿身子骨硬着呐,前些日子还骑马出城了的,哪能那么娇弱,不需要太子爷特殊照顾的。哦,对了,太子爷您如此安排膳房,不会是想把珠儿当猪来养吧?”
王娡一时语快,把自己扔进了坑里。只见刘启咧着嘴,嬉皮笑脸般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嗯,珠儿你说得对,说得真对,孤就是要把你当猪养着。你看你阿妈多有先见之明啊,老早就给你取了乳名唤作‘珠儿’,可见她和孤的想法是完全一样的,你可不就是‘猪’儿嘛!最好,你这个‘猪’儿能再帮孤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猪’儿,那就更完美了。孤以后就啥事不干,干脆专心养猪得了。”
王娡一听,大呼上当,和这个没正经的太子爷调侃真是挖坑埋自己。这一来又拐着弯被欺负了,当真可恶,一时扬起小拳头,假装要去捶太子爷。刘启机灵地闪到一旁,让王娡捶了个空。罢了,还意犹未尽,不忘继续使坏,指着王娡弯下了腰,狂笑不已。
刘启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快乐,开心起来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王娡自然也被刘启所感染着,一个劲的在旁边跟着会心的笑着。此刻,两人都在为这位即将来到世界上的,只属于他们的孩子欢呼着、雀跃着,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儿才能发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