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窦婴进北宫当太子詹事都好几年了,工作敬职敬责,刘启颇为满意。每当刘启做重要决定的时候,窦婴都可以起到很好的参谋作用,无形中,窦婴和王娡成为了刘启最为依仗的两大幕后“高参”。不仅如此,窦婴在教育众王子这档子事上也是兢兢业业、全力以赴、倾囊相授。特别是刘荣,作为太子的长子,还被刘启特意交代过要严格要求。
窦婴当然明白刘启更深层次的用意,也把教好刘荣当成自己对太子知遇之恩的一种回报。但事与愿违,不是刘荣不够努力、不够用功,而是二王子刘德太优秀、太拔尖。窦婴有时也是烦恼,还要刻意地去回避自己内心最欣赏刘德的事实。
刘荣这几年进步也算不错,栗妃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当妈的最大幸福就是看到儿子能一步步成长,只到有一天能成为自己最希望看到的样子。
近些日子,窦婴对王子们的要求愈发严厉,王子们叫苦不迭,哀声哉道。窦婴对朝廷上权利更迭有了提前预警,无形中被反应了出来,行为上有些过于激进了。
欲速则不达,窦婴收到了这个结果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想到他干脆痛快的给大家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有机会去陪陪各自的母妃,尽尽孝道。
栗妃看到三个儿子同时来看自己很是高兴。得知窦婴给王子们集体放假,这想起时下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把老二刘德和老三刘阏直接放了羊,任凭他们去玩耍,只留下了老大刘荣。然后遣上自己贴身宫女莲儿去请窦婴前来寝宫做客,美其名曰是要当面感谢窦婴对几位王子的尽心教诲。自个则和刘荣待在寝宫中,招呼下人们动手准备了起来。
窦婴放了王子们的假,一时间自己也无所事事,想着干脆出宫去逛逛,顺便也可以去东西市看看。这前脚刚离开北宫,后脚就被莲儿捻上了。
一听莲儿的来历,窦婴心想不好。栗妃在这个关键时期要见自己,明显是希望他能够帮刘荣顺利获得刘启登基后的太子之位。窦婴虽然知道刘荣不出意外就会是刘启继位后铁定的太子,但事事无绝对,太子爷现在毕竟有九个儿子,各个都很优秀,年纪相差也不大,所以他并不想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早早表明自己的态度,引起刘启的不悦和反感,更何况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卷入夺嫡之争。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窦婴本意是想拒绝邀请的,但想想这毕竟是栗妃有命,还是不敢不从了。如果哪天她真的当了皇后,以这位娘娘要命的脾气,只怕会给自己小鞋穿,让自己吃不完兜着走。
既然如此,窦婴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莲儿前往了栗妃的寝宫,且看她怎么说。
寝宫这准备妥当后,为表达满腔的诚意,栗妃干脆和刘荣带着几个宫女早早地站在门外等着窦婴的到来。相见之后,窦婴是受宠若惊,推挡了一番,但还是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大门。宴请准备得很充分,主人也很尽心,但窦婴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有如身在鸿门宴上一般的危机感。宴会过程一直很平淡,快速就进入了尾声。栗妃一看时机成熟了,她斥退左右,甚至让刘荣也起身回避,这就算进入了今天邀请窦婴做客的主题了。
栗妃向来快人快语,看大家都退下了,直言开口道:“窦先生学富五车,又是太子爷亲点的负责王子们学习的先生,还特别地关照我荣儿。那栗姬请问先生,您天天待在太子爷身边,应该最清楚太子爷的真正用意了吧?”
窦婴一看正题来了,赶紧打起精神。他直起身子朝栗妃作了一个揖,含糊地回答道:“臣窦婴承蒙太子爷错爱,栗妃娘娘抬举,自当尽心尽力辅佐几位王子,助他们早日成为我大汉朝的栋梁之才。”
栗妃要的可不是窦婴客套的这些话,她觉得是不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显,继续问道:“先生您太谦虚了,您看荣儿能有您这样的先生真是他毕生的荣幸啊!先生我这就不和您绕弯弯了,这次请您过来只是想请教一下先生,您看太子爷登基在即,我这荣儿可有足够的把握获得这太子之位?”
窦婴寻思着怎么才能躲过这场问话,没想到栗娘娘这么的口不遮拦,问得这么直接,不由得大汗淋漓。话被问着了,也必须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栗妃娘娘,依照祖制,皇族继承应该遵循‘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的原则。”窦婴说完这些,把头低下,示意话已说完。在这种情况下,自当是少说为妙。
祖制这些栗妃当然是懂的,她也当然知道依目前的形式,刘荣就是刘启登基后太子的不二人选。但她也不傻,她是希望作为当今窦皇后侄儿的窦婴能全力帮助刘荣,那刘荣顺利获得并坐稳太子之位就又多了一层保障。而今天就是想要窦婴的承诺,栗妃知道对于自视清高的名士们来说,承诺的分量是巨大的。
栗妃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问道:“那依先生所言,刘荣这太子之位是坐定了?”
窦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打太极根本不管用。他情急之下只能答复这位难缠的主,以求快速脱身。要不待久了还真不知道这位娘娘还会问出什么离谱的问题,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那时只怕是自己真的应付不来了。想到这些,窦婴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回娘娘,依目前形势,确实如此。微臣也将尽力为荣王子服务,以促成此事。”
话已至此,栗妃终于喜笑颜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兴奋地说道:“那感情好,栗姬在这里替刘荣拜谢太子太傅了。”说完,站起身来,朝窦婴拜上一拜。
窦婴见状,赶紧站起来回礼。心想这“太子太傅”都叫上了,还是赶紧跑路靠谱。两人站着相互客套了几句,窦婴找时机赶紧道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荣已经长大,很多事情已经明白,他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这太子之位将来会意味着什么。送走了窦婴,栗妃对着刘荣交代道:“荣儿,今天窦婴已经表态将全力辅佐你登上这太子之位了,这事又稳妥了一些,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刘荣给栗妃叩了一个头,谦卑地说道:“孩儿请母妃示下。”
栗妃一脸严肃,说道:“从现在开始,荣儿你要收起你所有的玩心,用心学习,文韬武略务必样样精通。如果你先生教不了的,就去找你父王,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刘荣点点头,他明白母妃的意思。只是对于父王他内心还是有一些畏惧的,至于畏惧的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栗妃继续说道:“还有平时你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皇奶奶。现在有你先生帮忙,你要想办法多找机会让先生带着你去你皇奶奶那里尽尽孝,明白吗?”
刘荣继续点着头。
栗妃还有交代:“母妃知道你皇奶奶还是很喜欢你的,见着皇奶奶,荣儿你要找机会数落数落程姬那贱人。这个狐狸精,老是在这作怪。不除掉她,难消我心头之恨!”一提到程妃,栗妃就恨得牙痒痒,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好像就不受大脑控制了。
刘荣无论做与不做,都不敢直接违背母妃的命令,只能一遍遍重复着点头的动作。
今年的冬天显得额外的冷,京城的十一月,就像是进入了冰雪世界。这天早晨,地上厚厚的一层白雪还没有丝毫地融化,天空中又是飘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天气虽冷,栗妃的心情却是不错。有了上次和窦婴的交谈,貌似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么离自己日思夜想的目标也就越来越近了。
心情好的时候看到大雪也会更加心情愉悦。这一大清早,外面没有一丝风,她想着这正是玩雪赏雪的好时候。栗妃兴致勃勃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找上自己最喜欢的大红斗篷,让莲儿给自己系上。打开大门,踏上雪地,饶有兴趣的要到花园里赏景玩雪。
地上厚厚的一层雪花,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只响。栗妃甚是喜欢,忍不住弯下腰去抓了一大把,在手中捻成了一个雪球,把它往远处扔去。可能是这雪球捻得不够紧,刚被扔出去没多远,就散成了很多小块飘落了下来,落的到处都是。
栗妃撅了撅嘴,继续蹲下身子,又揉捏了一个大雪球。这次捻得很好,很紧实,甚至扔出去还准确击中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的树干。“嘭”的一声雪花四溅,惹得萍儿在边上一个劲的叫好,借机哄哄这位身在冬天,却春风得意的主。如此一来,栗妃是好不得意。她再次弯下了腰,想在萍儿面前继续她的表演。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栗妃这在园子里开心地玩着,迎面却碰上了一身洁白,也到园子里来赏雪的太子妃。栗妃翻了个白眼,心里埋汰了一句“晦气”,想着立刻转身假装没看见,也懒得过去打招呼,找自己的不痛快。但转眼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回避啊?难道还怕了她不成。这薄姬无儿无女的,等太子爷登基后,那瞎眼的太后过世了,那她就被废定了。等荣儿当上了太子,将来那皇后宝座自己是十拿九稳。现在既然碰着了,能先挫挫她的锐气也好,以后料她也不敢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了。
脑子里想清楚了,这更是底气十足,栗妃像个胜利者一般抬着头挺着胸迎面走了过去。两伙人都假装没看到对方,直到相距十步左右距离的时候,栗妃好像才突然明白,这现在自己还不是皇后来着。随即停下了脚步,假惺惺地对着太子妃行了一个礼,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子妃娘娘吉祥。”
太子妃这时也跟着停下脚步。心想既然栗妃开口了,也算尽了礼数,那就客套几句各走各路。她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哟,是栗妹妹啊,还是这么漂亮。怎么?今个这么有雅兴,到这园子里赏雪来了?”
栗妃堆着一脸的假笑,说道:“太子妃姐姐太客气了。栗姬我这不是待着屋里无聊,出来赏赏雪,学着附庸风雅不是?只是妹妹愚笨,这左学不会,右学不像的,不像姐姐这般得体,运用醇熟。”
听着栗妃这酸不溜秋的话,太子妃只感觉到一阵反胃,但场面上还是不能太过于显露,惹得栗妃这张嘴找到机会到处乱说才好。她就着栗妃的话回道:“栗妹妹这话说得,谁不知道栗妹妹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一般,在这园子里转转,更是再园子里增添了几分美色。此情此景宛如天成,那栗妹妹怎么会是来附庸风雅的呢?”
太子妃实则是刻意说了几句好听的恭维话,好让栗妃开心,因而使其得意离开,不再耽误自己赏雪的心情。哪知栗妃和她不是一路人,根本引不上道,只觉得太子妃一顿难得的夸奖是暗含讥讽,虽不知道所指的是什么,但弦外之音一定是冲着自己没学问来的。
栗妃想着,你薄姬既然出言不逊,那就休怪老娘不客气了,这口气必须要找顺了才行。栗妃晃着脑袋,假装无奈地说道:“姐姐果然是饱读诗书,这话啊说得真好听,妹妹我真是自愧不如,给我个几十年都赶不上。妹妹我啊命苦,整天忙着给那几个操心的崽子们忙这忙那的,真是没有时间做些别的事情。真想也像姐姐一般,每天闲暇时光能舞文弄墨的,悠哉悠哉。话说今天碰到姐姐了,姐姐你也帮我参谋参谋,荣儿他们几个谁的天资最高,谁将来能堪大用哟?”
欺人太甚,哪壶不开提哪壶,蹬鼻子上脸了。太子妃忍耐也有限度,她没好气的回怼道:“是啊,咱栗妃有本事,为太子爷生了三个儿子,也许啊,还能生十个八个的。合着都是咱大汉朝的栋梁之才,必定都能当上咱大汉朝的王爷,这当真是光耀栗家门楣了。栗家怕是会成为这天下第一旺族了,姐姐在这先恭喜了。”
太子妃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栗妃仔细一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暗讽自己现在不得宠,三个儿子将来都只能封王,不能当上将来的皇上来着。
栗妃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想着该怎么回应。这时的太子妃言语占了便宜,哪里还给她这个机会反驳。她一转身,带着随行宫女抬脚便走,只留下栗妃站在原地干瞪着眼。
正当栗妃望着太子妃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时候,目光却清楚地发现在太子妃的身后飘落了一物。也许是她刚才转身太猛,从袖口中无意被甩出来的。栗妃仔细一看,应该是一条白色的丝绢,上面还隐隐的写着些东西,在白雪白绢的映衬下能够很明显地辨别出来。栗妃忍耐着,看着太子妃完全在眼前消失后,赶紧跑前去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这白娟上面有着内容。
只见这白娟上面画着几笔简单的山水,应该算是江南的山水风景,想表达什么栗妃看不明白。白娟的右下角还配着一首短歌:
束椎髻兮守胡床,着红妆兮盼儿郎;
香茗凉兮檀香尽,日西山兮为谁忙。
栗妃看在眼里,似懂非懂地捉摸了一阵,突然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心想: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玩意,我倒看看你还能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地耍几天。她快速地收好丝绢,雪景也不赏了,转身扬长而去。
当天下午,这份白绢就被栗妃送到了窦皇后的手中。窦皇后没有只听栗妃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而是遣人去找刘启过来。想当面询问一下,此事他是否知情,太子妃的丝绢上的这个“儿郎”到底是不是他。
刘启听说母后找他,赶紧停下手上的事情,快速赶往了甘泉宫。一路上忐忑不安,刘启知道在一般情况下母后是不会特意传唤他的,除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刘启在甘泉宫看到白绢的时候,内心也很是不解。这歌不像是写给自己的,但又会是写给谁的呢?他和太子妃虽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毕竟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太子妃的秉性他还是了然于胸的。她为人处世有些刻板,不明事理是事实;她不懂风花雪月,不晓浪漫也是事实。但要说她俯首弄***性杨花,干上一些不守妇道的事情,刘启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更何况太子妃平时也接触不到几个真正的男人。
为了给母后一个好的交代,刘启还是问窦皇后要得这条白绢,说自个去调查清楚,再给母后一个准确的回复。这太子妃后面可还有太后,父皇孝字当先,这事情自己处理不好就真难受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关乎皇家的声誉和颜面。刘启想着赶紧要去栗妃那,先阻止她向外宣扬。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身在皇家更是如此。特别在这节骨眼上让他人知道这等“丑事”,以讹传讹之下,让他这太子的脸面就真没地方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