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凌渊下意识地歪了下脑袋，但很快他就猜到了什么。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甩下我们！”
凌渊猛地从地上做起，一把揪住了凌青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突然的动作将他腹部的伤口都重新撕裂了一丝。可他不管不顾，只是直盯着凌青，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慌乱。
“咳咳！臭小子，轻一点。你再揪我可能现在就归西了。”
凌青面容有些痛苦，抬起手软绵绵地搭在凌渊的手上，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手拿开，但却是那么的无力。凌渊见状吓得缩回了手臂，失去支撑的凌青突然歪倒在一旁。看着凌青的模样，凌渊想要上前搀扶，可又害怕适得其反。
“喂！你怎么了，别开玩笑了这种时候。石头都被你撞裂了，现在装柔弱。”
凌渊虚抬着手臂说道，眼中泪花浮现。而后他立刻开始在凌青的身上翻找着，一件件咒术卷轴和道具被抛开，最终也只找到几瓶低阶的聚气散和回源丹。他二话不说，立刻就将回源丹强塞，进了凌青的口中，然后轻轻翻过他的身子，将聚气散敷在的他胸前恐怖的伤口上。
“这，这不可能.....”
凌渊的身体突然僵硬，在触碰到凌青胸膛的一刹那，他就发现凌青的心脏竟然完全没有跳动。
“臭小子....不要做无用功了。炎焚爆重创了我的心脉，这种情况下强行使用‘聚形’的后果你是知道的。哪怕是高阶聚气散也救不了我。”
似乎是那些低阶的聚气散和回源丹发挥了一点作用，凌青逐渐扩散的瞳孔缓缓凝聚了一些，但是生命的气息却依旧暗淡。
听到他的话，凌渊发了疯似的翻动着身上和地上的物品，想要找到些什么。一旁的风擎看着他再次撕裂开的伤口想要上前阻止，但是最终还是止住了动作。
他恍惚间好像突然明白，凌渊要找的并不是什么物品，那十几样东西一目了然，哪还需要翻找。他要找的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希望罢了。一如年幼时的他，在满地的尸体中茫然四顾。
“八年了，我其实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复仇的机会在离我远去，但几十亿地球人的血债却压得我愈发透不过气来。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如同尘埃一般。”
凌青躺在草地上，缓缓地说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凌渊听。斑驳的树荫下，他的眼睛随着光影一闪一闪，就像老旧的放映机在播放着未知的片段。
“对于那个时候幸存下来，或者潜伏进来的人来说。其实活着，或许反而是种折磨。”
“我不敢再去想，甚至连梦都不敢做。一切都是血红色的，弥漫着铁锈和硝烟味。”
“风擎....你是不是恨我....”
“恨我的冷漠，恨我在利用你的身份。”
风擎呆坐在地上，多少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凌青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哭了，豆大的泪水不断滴落，一直在寻找的真相突然全部展现在他眼前时，他反而不想知道这一切了。
他轻轻摇着头，不知怎么的，他想要回去了，回到半山腰的那个破房子，父亲和哥哥在院子里习武，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屋里看书，外面的森林里传来鸟兽的低吼轻鸣......
凌青的话语还在继续，并未因为二人内心的活动而停下，就仿佛是在照着剧本一样念叨着。
“其实，我曾经有个孩子，按照年纪来说，应该比你小一岁。”
“他死了，那座城的人都没了，那是在弑神之战的第一个月。我的故乡，我的亲人，我的伙伴，都没了....”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称为神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降临到这个世界，当一个疑问被解开，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最后都淹没在了杀戮与疯狂中。”
“看到你，我总会想起我的孩子，他和你一样话不多，但是好像能看懂很多事情。哈哈，一个小鬼灵精。”
“我经常会对自己说，要不放下吧，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可你是这个世界的人，接受了你，我就等于是接受了这个世界。那么，支撑我过去八年的信念就没了，我所背负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我将是地球几十亿人、那尸山血海的罪人....所以....对不起。”
“凌渊.....”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渊疯狂的身影停止了动作，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他跪在地上，两手无措地颤抖着，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要爆炸一样，难以形容的情绪不断积郁着。
“你可闭嘴吧！别说了，赶着投胎吗！”
凌渊继续翻找起来，就几十件物品，他却翻找得像是数十万件，口中不断轻喃着。
“你以后，少哔哔几句，会被人打死的。”
凌渊停止了动作，缓缓转过身子，他面无表情的将手放到凌青的脸上。然后，合上了他的双眼面无表情得说道：“好了，你走吧。记得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哈哈哈哈！”
被迫提前合眼的凌青突然笑了起来，“真想再和你吵吵闹闹的，没事揍你两顿。”
“你这是在哭吗？”
凌青虚弱得问道，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几滴液体滑落。
“没有，昨晚没盖被子感冒了，这是鼻涕，要不要帮你擦一下。”
红着眼睛的凌渊固执道，但凌青分明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不要哭，你是个男人，要明白软弱的泪水没有丝毫意义。说实话，虽然很害怕，但比起你绝望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带走你的那天，大雨中你歇斯底里的疯笑。”
“不要再走上我们的道路了，努力变强，活下去。复仇太遥远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最起码，只要你还活着，地球人就还存在.......”
“我累了，或许，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吧....放不下的，背负的....我....”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如果可以，将来对着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凌青的声音越来越轻，只有嘴唇在轻轻蠕动，到最后连蠕动都消失了。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凌渊眼中的血丝才缓缓褪去。他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狠眨了几下眼睛，才重新换上了一副微笑的表情。
“睡吧。这一次，不会再有噩梦了。等你醒来，眼前会有青草鲜花，拂过的风中，你再也听不到战火硝烟。”
“老爹，我们要走了，不知道去哪。你个混蛋，只顾着自己说话，都还没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呢。”
“我们会好好活着的，将来对着风，告诉你这一切是为什么，再洒一盏烈酒。记得要少喝，别再撞石头上了.....”
将凌青手腕上的链子轻轻解下，戴在自己的手上，凌渊转过了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物品。
风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得说道：“哥，老爹的...尸体...”
凌渊拍了拍他的脑袋，视线投向身后的树林：“他们会帮忙照料的，神族遗脉纵使是死的，估计他们都会当宝一样。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语气异常的平静，但凌渊脸上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