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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胜清怨月明中

“怎么不多睡会儿?”纳兰性德来到河边,见卢瑾蘅正专注于垂钓,“嘘!”她侧过半边脸喝止他,原来这就是“怕得鱼惊不应人”的诗情。

自幼酷爱游山玩水的她来到郊外,自是要重温一番垂钓才肯尽兴,现下天气炎热,鱼儿都机灵得很,只在清晨和晚间两个时段出没。精通此道的她便不再贪睡,晨起立马带上钓竿儿提着小桶出门,盼的就是能吃上一顿美味的河鲜。

平日里府上饮食的奢靡程度自是不必细说的:鹿肉这等平民家享用不得的肉食,在这里随随便便晒成肉脯被当作零嘴;碰上年例时节,罕见的银鱼也是一尾接一尾地上桌;包子只吃豆皮儿包子,青菜只摘最细嫩的菜芯儿……类似的例子着实太多,一时间数不过来。

不过在她看来,这些高昂的材料就是抵不过那最简单最朴素的物什,有如街边的小混沌、大馅饼儿,郊外的鱼虾,不仅有人情味儿,还透着大贵之家一辈子都难以体验的寻常的幸福。

纳兰探出身子,悄悄窥探她放在身边的小桶,哟,这丫头在这方面确有真才实学,七分满的清水里愣是挤着五六尾大鱼,扑腾扑腾的好不热闹!仔细辨别着,当中有鳟鱼鲈鱼草鱼。

“算了,今儿就到这吧,不钓了!”卢瑾蘅突然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怎么了?难不成我在这儿碍着你自由发挥了?”

“纳兰少爷就臭美吧!本小姐只是饿了想回去用早膳,别有事儿没事儿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怕人笑话”,她拿眼斜睨着纳兰,嘴角忍不住有笑。

“呵呵呵,我还就是爱在你面前显摆”,说着纳兰便凑上前去亲在她的脸颊上,许是山间清晨带有风意,她的脸倒也微凉,被炙热的唇突然覆上她惊得娇嗔“讨厌!”,奈何现下左手扛着钓鱼竿儿右手提着小杌子,腾不出手收拾他,只得动口命令道,“喏,提上鱼,回去!”

“是,夫人,小人遵命!”他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与素日在府内大有不同,想来是这郊外的自然气息令他卸下包袱,回归本真。

俩人有说有笑地沿着河边的小石子路返回,卢瑾蘅一路上不时顽皮地将脚尖没入石堆后踢起,“哇!”,纳兰瞧她天真浪漫的笑脸只觉欣慰满足。

北园这座小宅子倒也有些意思:不似城里的华丽设计,四周只砌着简单的白墙,顶上用灰瓦代替造价不菲的琉璃瓦,脚下铺的是最常见的青砖,内里一进一进的石拱门颇有徽式建筑的韵味。房舍不多,只五六间,像这样偶尔出来小住算得上富余。园内种满了花儿,常年有一名叫福伯的老花匠留在此,既打理庭院也作看家。

夫妻俩吩咐云鹤将鱼桶放在灶间的阴凉处,搁下东西净了手便来到石桌前开饭,将饭桌置于园内是卢瑾蘅的意思,她一来便爱上了这里的清雅不俗。

雪鹃早起熬了一锅绿豆粥,这时节吃着最好不过。因纳兰不喜甜,所以她没有把冰糖一起搁下煮,而是盛在小碗内另上,这样大家可以依着自己的口味自由添加,减少了纷争。另外,还有一碟凉拌豆芽,一碟炸豆腐干,一碟嫩油菜花儿,一碟酸笋炒肉丝儿,一碟酱鸭架子。在郊外能摆出这么一桌算是齐全的,难为她想得周到。

卢瑾蘅天性喜欢热闹不爱拘谨,就让大家伙儿不必遵循在府内的规矩,一同上桌吃饭,这样既能聊天,也不至于饭菜凉了再剩给他们,怪不好意思的。纳兰对此也持赞同意见,于是这几天都照此例。

“想不到明天就该回去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刚喝了一口绿豆粥,她便开始耍起小性子不肯吃了。

“乖,蘅儿要是喜欢,以后我多带你出来便是,何苦不好好吃饭,闹得大家都陪你饿肚子呢?”听了纳兰轻声的劝,她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以后何愁没有机会再出来呢?

下一秒就见这位少奶奶,一大口鸭架子还没咽下去,又夹起一大筷子豆芽等着入口,这来也快去也快的爽脾气把大家逗得前俯后仰,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吃饭自然不会留有剩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晚间,清蒸煎炸红烧的手法,配上葱姜丝儿西红柿玉米这些辅料,卢瑾蘅亲自下厨烹制大鱼,忙得不亦乐乎,原是为在郊外的最后一顿晚饭准备,大家伙儿十分捧场,均是两碗米饭下肚才肯结束这顿盛宴。

饭毕,大家打点好明日回程的行装,复又聚在园子里,福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桂花酿。刚揭开封在坛口周遭的红纸,一股酒香瞬间飘入每个人的心中。

“李太白可比咱们差远了”,喝了一口佳酿,卢瑾蘅一脸满足道。

“哦?不知夫人怎么个说法?”

“同样是月下饮酒,花间赏月,咱们是热热闹闹的,他却只能做‘对影成三人’的孤家寡人,你说咱们不是比他强,是什么?”

云鹤云旗跟随纳兰性德多年,雪鹃自幼长在卢瑾蘅身边,福伯平日里除了爱拾掇花草,闲来对诗词歌赋也颇有研究,所以这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文学功底,自然赞许她的言论。

“少奶奶所言有理,既如此,老奴斗胆邀少爷少奶奶联诗,不知能否赏脸?”

“福伯言之过重了,您是长辈,您的要求我们自然是应承的,怎的如此客气,倒是显得生分了”,卢瑾蘅向来是个不看身份只遵循辈分长幼之人,再加上这几日跟着福伯偷师,学到不少有关种花方面的知识,心下对福伯自是更为敬重。

“那我就先来吧”,纳兰借着酒兴也被调动了风雅,自告奋勇地开了头:团团望舒月,皓皓冰蚕绢。

“不错,那我也献丑啦”,卢瑾蘅随口附道:欲却炎天暑,比月裁成扇。

思索片刻,福伯对上了:望舒圆易缺,金风换炎节。

回头见云鹤和雪鹃都在摇头,背诵诗词还行,即兴联诗可就有点为难了,云旗却在此时出乎意料地开了口:风凉秋气寒,匣扇复谁看。

纳兰最爱这种行令方式,不加迟疑便接道:扇弃何足道,感妾伤怀抱。

卢瑾蘅对着福伯一笑,他立马会了意,这是在给他收尾的机会呀!捋了捋胡子,思绪也也上来了:对月泪如丝,君恩异旧时。

众人联完诗,只觉没有辜负这轮明月这坛美酒,卢瑾蘅连忙让雪鹃拿来纸笔誊诗,园子里继续笑语连篇杯觥交错,直到二更天方才散去各自回房歇下。

“夫人你醉了”,她嫩滑的脸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泛出点点酡红,如同三月里的桃花等人去摘,纳兰情不自禁用手背轻轻抚着。

“没有”,卢瑾蘅伸手掸了掸他的手,口中略带酒酿的薄香,“怪痒痒的。”

“是呀,你把我的心撩拨得痒痒的”,纳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低醇悦耳的嗓音如同泉水般浸入她的心田,奈何酒劲儿上来,她只坐在床边呵呵傻乐。

纳兰见她的耳垂娇红欲滴,与耳后方雪白的脖颈形成对比,她身上沾染的花香与酒气也在空中弥散,他暗自喟叹一声便吻住了她,自是一夜良宵不必多加赘述。

第二天巳时,众人辞别了福伯上车回城,纳兰向来守信,在路上帮她买回了心心念念的面具糖葫芦糖画泥人儿,为讨她欢心还添了一个小金牌。

这个小金牌实为富贵人家饰物的一种,小巧玲珑的外表下暗藏玄机:启开机关可以在里头装进出门随身带着的小物件儿,如耳勺子、牙签儿、银针。

卢瑾蘅今日穿的一身水蓝色,琵琶襟的短袄配上百裥裙,再在腰间佩上刚买的小金牌,整个人宛若郊外那泊泛着层层波光的清湖水,顿时耀眼得让人心醉,纳兰见她雀跃万分青春动人,但笑不语地将这少女模样记在眼底刻在心上。多年后,他是多么庆幸自己能把这些场面记得清楚……

一路无事。

卢瑾蘅回到家中少不得要花上几天时间,把路上的所见所闻,包括大街上热闹的买卖,小宅子里种花、做饭妙趣,湖边赏月钓鱼的雅兴通通分享给老夫人和双凝。

毕竟多年未曾出门,如今听她讲这些绘声绘色的故事,二人权当是解闷儿,再者也显家人间感情和睦,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玄烨来啦,快坐。”

皇帝经过勤政殿的那番敲打之后,对太皇太后治理的手段愈是服气,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子永远不会有错,因为身边的人会帮他承担。思虑沉淀后,为了能更好地保护珍惜的人,他决心谨慎行事。

“孙儿今日来,是想请示皇祖母关于后宫加封晋位的事项。”

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几时管过后宫这等事务?稍加一想便知是为了那拉慧儿。

自皇帝登基以来,后宫只大封过两次,每次他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这次竟然自己先提了出来,想必是真的急了。

太皇太后不是不讲理儿的人,何况她如今也真心疼爱慧儿,可惜眼下的确还没到时候儿。一是赫舍里皇后仙去才一年,后宫不宜大封;另外,嫔妃们距离上次晋位分刚过了两年,若此时再行礼未免过于频繁了。倒不如等那拉贵人诞下龙嗣,来年跟着其他嫔妃一起大封,岂不热闹些?

“不皇祖母,孙儿只想单独晋封慧儿一人,封号也已拟好。”

“既如此”,太皇太后瞧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微微一笑,“那就生产之时颁旨吧。”

“孙儿谢过皇祖母!”

待他退出慈宁宫后,苏麻喇姑终是憋不住笑,“噗嗤,老祖宗也忒好说话了吧,皇上虽嘴上说‘求’,可那猴急的样儿哪里有朝堂之上的威仪,分明就是寻常人家里护短的小丈夫!”

“嘿嘿嘿,你这小妮子倒是看得真切”,太皇太后歪在绣满“万寿”图样的靠枕上,“皇帝也是可怜人啊,外头只道这九五至尊之位有呼风唤雨之能,可只有咱们明白,在这宫墙内要碰上个自己称心的有多难,我也不是存心为难他,只想磨磨他的性子。”

“老祖宗英明。”

这年的十月初八,春禧殿。

“小主再加把劲儿!小主坚持住啊!”两位产婆眉头紧锁,言语迫切,四名宫女一人一角拉着百鸟朝凤大红锦被挡在那拉慧儿的身上。

皇帝在殿外背着手焦急地踱步,王怀蒙正跪在地上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启禀皇上,那拉小主是头胎,原会难些,还请您放宽心,保重龙体才是”,其实他心下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自己身负首要职责。

“奴才恭请圣安。”

“苏嘛姑姑快快请起,让你给朕行礼是万万使不得的,快请上座,来人,备茶!”

“谢皇上,老祖宗派奴才来瞧瞧小主,若是没有得到准信儿,奴才万不敢回去复命。”

太皇太后对那拉慧儿还真是喜爱至极,虽然没有亲临,也是把身边最信任的苏麻喇姑派来,没有听着龙嗣落地的消息还不许回慈宁宫。

里头不时传来那拉慧儿撕心的喊叫,苏麻喇姑在外头听得不落忍,双手飞快地拨着佛珠,嘴里麻利地念着经文,只求她能顺利度过此劫。

皇帝心乱如麻,脚步越来越快,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已是十月,不想还能如此汗如雨下,可见是心急如焚了。

“王怀蒙,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你到底有多大把握!?”

“臣有十足的把握,请皇上宽心,再等等”,细算起来,王怀蒙保这一胎已七月有余,在这期间,那拉慧儿各方面起居正常,给她请平安脉时也显示康健,她身子底本是弱的,尽管调理得当让脉象逐渐有力,也只能保证此胎顺利生产。方才他已对她言明,自己会竭尽全力照料她产后的身体,要恢复如初不大可能,但保住命根尚可一试。

“哇……哇……哇……”终于,里头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阿哥!”

“好!好!来人,拟旨!”

李德全早已请来翰林院撰写圣旨的官员在一旁待命,“传朕旨意,即刻晓谕六宫,春禧殿那拉氏慧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宣慈惠初,善行仁德,着册封为元嫔,

另,太医院院使王怀蒙保元嫔一胎有功,着连升两级,赐白银五百两,

另,春禧殿上下太监宫女伺候有功,皆赏一年俸禄。”

春禧殿上下感怀圣恩,乌泱泱跪倒一片。苏麻喇姑瞧过产妇和小阿哥,确保母子平安之后就回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复命。刚刚生产完毕的那拉慧儿有些虚脱,昏昏沉沉睡去了。

两个时辰后她慢慢转醒,春禧殿的一众人都跪在地上恭贺,她虽身子疲惫,仍勉强笑着让赏,众人谢恩之后起身各自忙活,小顺子则第一时间跑来勤政殿请皇帝,毕竟有国事缠身,在慧儿平安生产之后立马赶回来处理。

皇帝匆匆赶来,俩人一见还没说上话,眼泪倒是簌簌往下掉,“不许哭,月子里落下病根,那是一辈子都治不了的”,他心疼地将那拉慧儿搂在怀中,自己其实也如鲠在喉。

“三郎”,她柔声唤着,“慧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三郎能否答应。”

“你说。”

“慧儿想把孩子,托给太皇太后抚养。”

“为何?朕已晋了你的嫔位,按宫里规矩,你可以自行抚养阿哥,不必交与旁人”,皇帝感受到她汗湿的鬓边,心下略有不安。

“好哇!就交给老身吧!”太皇太后笑吟吟地走进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给老祖宗请安,慧儿如今只能在床上行礼,不能照足规矩,还望老祖宗见谅。”

“哎哟,瞧瞧,这孩子就是可人疼啊!成啦,就这么着吧,小阿哥就交给我带。玄烨你不用犹豫,我虽不中用了,不是还有苏麻在吗?再不济也有素瓷。总之,一定能把我的小曾孙带的白白胖胖。”

见太皇太后爽快应下,皇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哦,对了,咱们给小阿哥取的什么名儿呀?”

“孙儿不才,刚刚回勤政殿想了许久,也不知是否合老祖宗心意。"

“说来听听。”

"定下‘万黼’二字,取华丽之意,为这孩子知道自个儿是美丽的,是受众人祝福的。”

“好!皇帝这回取的好,十分合老身的意。行啦慧儿,你好生养着吧,有老祖宗帮你看着孩子,别怕,啊!”

“多谢老祖宗恩典。”

六宫里一时间有多少人希望落空,穆妃与钮祜禄氏虽然位高权重但尚未生养,没想到这次扑了空,皇帝竟然在她生产之后下了晋封的旨意。

“万黼……”,惠贵人正在延禧宫里闭目养神,刚刚传来的消息让她心里愤懑不已,如今那拉慧儿竟然一跃踩到了她的头上,一样生了皇子,自己却还是小小贵人。

“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

“回小主的话,万岁爷说了,取了‘华丽’的意思。”

“知道了”,她蔫蔫地端起大碗儿盖,内务府刚刚送来的碧螺春果然是好茶,幽香醇厚,可稍稍撇了撇茶叶,又顿失了兴致复而放下,“你们去暗里打听她为何不能亲自抚养阿哥,切记,绝不能被人发现。”

这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让她对那拉慧儿嫉恨不已,位分如此,如今就连太皇太后也站在她那边。

转眼到了腊月,十二日是纳兰性德生辰,卢瑾蘅亲自操办了一桌为他贺寿,当然还有自制的礼物:情信十封。

犹记当时在书房赌书泼茶,纳兰明明输了却未曾补上自己应承过的惩罚,如今她这么做了,就是要看看这位纳兰公子会不会有一丝愧疚之情?

答案自然是没有。生辰礼物本是你愿意送我愿意收,哪有那么多暗示明示的?为此卢瑾蘅气的三天没有理他,最后还是一副画像打动她。纳兰喜欢将她入画,这一年下来,书房里竟满满当当挂了二十幅。

正月里,宫中自是大办,规矩严更是不必说,从年廿九到大年初一,皇帝可休息三天,不上朝不阅折子,每日可晚起半个时辰,总算是给自个儿放个年假了。

因万黼养在慈宁宫,那拉慧儿想见也不难,眼下也快半年了,小阿哥长得伶俐讨喜,皇帝现下除了太子,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万黼了。

正月初八是那拉慧儿的生辰。她从没有庆贺生辰的习惯,因为父母早亡,自己一直被视为不祥人。初时在叶赫那拉府,也只是在这天吃上一碗长寿面,再由纳兰送上一件好玩儿的物什,便就心满意足。

去年生辰,皇帝倒是亲自陪着她过,除了陪她吃长寿面,更亲手为她制了一盏羊角宫灯,寓意前路如同灯火一般明亮,也可让她留至元宵节把玩。

今年多了一重母亲的身份,慧儿感觉很新奇,“惟愿佛祖保佑我儿,一世平安顺遂”,明明是自己的生辰,许下的愿望却是给孩子,这大抵就是全天下母亲的慈心吧。

“就不求求自己的吗?”皇帝不知何时悄悄将众人屏退,只身立在慧儿身后。

“求啊”,她上前一步,“愿三郎事事顺心,也愿三郎,能一世不离”,见她目光灼灼如炬,脸庞清瘦似有柔情,皇帝就势把她拉进怀中,“好,一世不离。”

殿内忽被窗外绚丽的火光照亮,那拉慧儿被那声响儿吓得回过神来,“喜欢吗?朕为你准备的。”

她感动地流下眼泪,前一阵子他给春禧殿西侧的窗户安了西洋水晶玻璃,原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另有主张,就是为了今夜能共赏这个生辰惊喜。

烟花放了足有半刻钟,一道道璀璨的光亮划破紫禁城上空,恰逢今日无雪,能看得十分真切,那拉慧儿此刻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1676年,清康熙十五年,国运来到转折点,四下都不太平。

纳兰性德在四月的殿试考取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

五月,北京城出现罕见大风沙,造成严重的平民伤亡及房屋损毁,皇帝下令开放国库粮仓及时救济灾民,他担心底下官员会趁机中饱私囊,竟亲力亲为督办赈灾,幸而得天庇护,三个月内解决完后续事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八月,“三藩”之一的耿精忠企图来犯,皇帝命大将军杰书、贝子傅喇塔、总督李之芳等合军趋衙州围剿,由于部署得当,耿精忠及其部下被困了个水泄不通,他细细思虑之后看清了当下局势,明白自己已无力与朝廷抗衡,最后率其部下出城受降。

十月的夜里,秋风拂过院子里的树梢,上头仅存的残叶哗哗作响,月光朦胧,那拉慧儿坐在秋千上发呆,生产之日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

那日她几乎拼尽全身气力才产下万黼,却也因此大搓元气,王怀蒙告诫她最好将孩子移交他人抚育,以她的身体状况怕是难担此重任。

如今她表面看似并无大碍,实则内里虚空,若不遵从医嘱按时服药,怕是撑不过五年,想到此处她就难过得直掉眼泪,她有意瞒过皇帝,可又能瞒得了多久……上苍待她实在不公,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竟也成为奢望。

真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不久后,叶赫那拉府里传出喜讯:卢瑾蘅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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