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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便无风雪也摧残

“冬郎快看,那几颗星星相连像不像一匹驰骋的马?”俩人正坐在渌水亭湖中的船上,卢瑾蘅整个人歪在纳兰性德身上,伸出纤纤玉指对着当空的繁星说。

“像极了,你说它会是刘备的的卢,还是霸王的乌骓,亦或是赵子龙的赤兔?”

这船来历不小,是当初那拉慧儿赠予他二人的新婚之礼。宫里的工匠按照她所绘图纸,紧赶慢赶耗时一个月才交付完工。这乌漆木料原为云南进贡,五十年才得此名品,如此上乘的用料打造出来的船身自然坚固耐用,船沿、船内遍布精细的浮雕:双狮寓意事事如意;貔貅、麒麟可以辟邪,当中穿插着菊花、梅花、海棠花……妙就妙在此船不大不小刚好容下俩人,也为增添情趣提供了好的处所。

说起新婚礼物,还有一样物件出奇有趣:霞影纱床帐。说起这‘霞影纱’,那是大有来头。有一种料子,若被做了帐子或是糊了窗屉,远远观望就似烟雾一般,所以称为`软烟罗’.

这软烟罗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银红的。那银红的即为`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再也寻不出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那拉慧儿送礼果然是别出心裁:游船和床帐。岂不正是取了那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吗?

温香软玉在怀,纳兰神情欢喜,“现在终于可以体会一番‘手可摘星辰’的美了。”

远处的夜空低垂,恍如星星近在咫尺。秋夜里的风拂过耳边,卢瑾蘅的发丝被吹在他的颈窝,馨香醉人使他不自觉沉迷,若是时光允许,就请让他们相依相偎一生吧。

“咱们该回房了,在这儿坐了大半个时辰,你还怀着身孕,回头若是受了凉,那可就不好了”,纳兰一边细声密语地在她耳边说道,一边又帮她拢了拢身上的云肩。

“好……听你的。”自从怀孕以后,卢瑾蘅不敢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的任性,她知道府中上下盼着这个孩子很久了,所以不能让大家失望。

雪鹃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她回到房中自觉有些懒懒的,倒在枕边睡了过去,纳兰见她疲惫至此,怜爱地帮她盖好被子,复而理好一头秀发,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后也上床歇了,一夜无话。

又是一年腊月,宫里赶着裁制新衣。那拉慧儿向尚衣局要了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命人送去叶赫那拉府赏给了卢瑾蘅。

一日,皇帝翻了那拉慧儿的牌子。

“你今儿个是特意跟别人穿的不一样吗?”

“什么?”

“没想到朕的慧儿这么有心机呀!”皇帝笑着打趣,心下一片暖暖的。

“三郎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原来皇帝今日兴致颇高,邀众妃前往倚梅园共赏红梅。远远地踏雪行来,只见众嫔妃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那拉慧儿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倒不是她特地想引人注目,是她本身就偏爱对襟的服饰,穿着方便之余又比斗篷暖和。

还没等她解释完,皇帝不留机会地攫取她的唇,辗转反复,“朕不许你否认!”他带着些许粗暴的喘息让那拉慧儿一瞬间有些恍惚,身旁的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受万民敬仰的一国之君吗?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卢瑾蘅对宫里赏的这套服饰十分满意,经常穿着。尤其是那双羊皮小靴,怀过孕的女人果然比较有经验,知道什么样的软度和大小适合孕妇。

纳兰老夫人和双凝也是天天忙里忙外的,一个诵经祈福,祈求来年府上能添个健康的大胖小子,另一个则张罗着不同菜式哄着孕妇多吃。

卢瑾蘅的口味在孕期变得刁钻古怪,无辣不欢不说,对酸口味也来者不拒。这可愁坏了全家人,都说酸儿辣女,看来是不能指望从她的口味上看出什么端倪。

喝鸡汤非要野鸡崽熬的才能喝得下;自家烧的玫瑰填鸭最多吃下两口,街头鼎鼎大名的全福楼出品却能啃下一大半儿;荤的要糟鹌鹑、獐子肉。素的要炒什锦,也别小瞧这素菜,一盘下来起码搭着十二样。早膳那口粥也要折腾,现在只爱绿稻米粥了,说是颜色看着新鲜胃口也跟着开些。

纳兰每天宠溺地陪她吃饭,陪她解闷,生怕她孕期有任何不适或憋屈。这日,皇帝又赐下了腊八粥和花生馅儿元宵,好吃得让她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公元1677年,清康熙十六年。

二月,当了一年闲差的纳兰性德被皇帝任命为三等侍卫。

皇帝向来都很欣赏他的才情,加上叶赫那拉府的出身,这分明就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凭借自己努力,成为皇帝身边大红人的励志故事。

“容若啊,你知道朕一直很喜欢你的诗作,有空咱俩好好切磋一番。”

“皇上谬赞,奴才不敢当。”

“哦对了,尊夫人一切都好吗?慧儿经常念叨着她,怕她孕期不适。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回朕,朕一定替你们办到。”

“多谢皇上恩典。”

回到家中,卢瑾蘅不在屋内,纳兰踱步到书房,果然看见她正在书桌前若有所思。

“蘅儿,想什么呢?”

“哟,我们家纳兰大人回来啦!”卢瑾蘅扭过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是啊,我的纳兰夫人。”

“诶,冬郎,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她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眸光里充满睿智,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在历史、地理、天文、历算、佛学、音乐、文学、考证等等方面颇有研究且极具才能,何不将这些记录下来编册成书,方不浪费这些精华,你意下如何?”

“恩……好是好,只是……”纳兰上前拉过她的手,言语间略显吞吐。

“只是什么?”

“我白天有公职在身,这么多内容,我一个人也整理不过来呀!”

“我可以帮你呀!”卢瑾蘅听出他也有此意,马上就来了精神。

就这样,纳兰一得空闲就取出之前誊写过的相关内容,对其进行言辞上的加工润色,而她则在一旁帮忙整理编辑。

—————————————————

四月初,大驾终于启程前往避暑山庄避暑。这次同行随侍的有穆妃,钮祜禄氏姐妹,元嫔,惠德宜荣安董六位贵人,答应王氏陈氏。

前年因赫舍里皇后仙逝,阖宫守孝,再加上不放心那拉慧儿有孕,便搁置下来,不曾前往。去年则是多事之年,京城内遭受天灾,东南边三藩再起祸乱,皇帝忙着四处平息,安抚人心,也没有去成。

目前山庄尚未修整齐全,只有宫殿区和几个小景点,但也已经足够使了。宫殿区分前朝和后寝:前朝是皇帝处理军机政务的办公区,后寝是皇帝和后妃们日常起居的生活区。

各人的寝殿早已安排好。勤政殿自然是皇帝每日处理政务之所,而他的起居就安排在旁边的颐志堂。穆妃住在采菱渡,因她怕热,特将山庄中数一数二的阴凉地指给了她。钮祜禄氏姐妹被安排在东边的澄观斋,此处古玩众多可供她二人把玩。

元嫔在松鹤斋,惠贵人住乐成阁,德贵人在静好堂,宜贵人居万树园,荣贵人在水心榭,安贵人在翠云岩,董贵人在玉琴轩,畅远台住了王答应和陈答应。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不宜远行,因此这次避暑的规模较以往大有缩减,不过侍卫倒是多添了几批,纳兰自然也成了随行人员之一。

“去吧冬郎,皇上看重你才命你同行的,别人求之不得呢”,卢瑾蘅看似面上轻松,心底总归有些不情愿,毕竟自己已到了孕晚期,若他能陪同在侧也能安心些。

可是她更清楚纳兰心里委屈。那年因抱病未能参加科考,愣是浪费了三年为国效力的好时光。原想中了进士,便能如父亲纳兰明珠一般在朝堂之上进献良策,不曾想竟被皇帝指派为三等侍卫。正因种种阴差阳错,纳兰时常恨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她就是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才会劝他重拾爱好编纂书籍,夫妻二人共同努力了这三个月,已将书册完成了大半儿。这趟纳兰随行,她盘算着自己借此机会再细细整理一些,以便将来收尾。

“蘅儿,我不放心啊!”纳兰临行前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极力汲取她身上的香气,依依不舍。

“好啦,大丈夫应当放下儿女私情,以家国为重,你就放心随行吧,我和孩儿在家里等你,好吗?”看着卢瑾蘅温婉的笑脸,他终于下定决心辞别家人,踏上了路途。

四月二十九日是御驾在避暑山庄的第十天。

“慧儿,你知道朕为何把你安置在松鹤斋吗?”

“慧儿不知。”

“呵呵呵,你就不打算猜一猜?”皇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一时恍了神。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天儿这么热,人都犯懒犯困,不……想……猜……”她倒在皇帝身上哼哼唧唧地拉着懒音,他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十分受用的,便由着她赖皮耍性子。

今晚夜色不错,皇帝忙活了这么多天都没能跟她说上话,于是忙里偷闲拉着她到冷香亭赏景,并让侍卫只在近旁待命不得靠近。此处的荷花是山庄里开得最好最鲜艳的,那拉慧儿很是喜欢,突然,皇帝感觉周围气氛有些怪异,“李德全”

“奴才在,万岁爷请吩咐。”

“速调一支护卫过来冷香亭。”

“皇上,您……”,李德全知道他如此吩咐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嗻,奴才这就去办!”霎那间他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心底暗暗祈祷: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不想人还没有踏出冷香亭就听见里头传来动静,不好!他扯开嗓子大声呼救,“来人!抓刺客!有刺客!”

皇帝的预感果然很准,就在李德全前脚刚离开时,身后便闯进一名黑衣人!此人身手矫健,一个翻身就滚入亭内,未曾发出响声惊动外围的守卫。

皇帝心下已对此人身份有所猜疑,顾及元嫔的性命,立马将她护在身后,悄声提醒她“慧儿,快到寝殿去。”

这冷香亭连接着一段九曲桥,桥的另一端便是观莲所的安全地带,只是那拉慧儿有些吓傻了,双唇翕动脸色苍白,全身动弹不得……

“谁都别想走!狗皇帝,今天看我不要了你的命!”那贼人目露凶光,哗啦一声从左侧拔剑出鞘,那剑明晃晃的直反冷光,借着湖影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双眼一睨便透出鹰般的锐利,不用回头就准确拔出挂在壁上的宝剑,随即将身后的女子推开几步,自己上前厮打。

亭内一阵匡匡作响,二人时而纵身起跳时而出腿横扫,衣物下摆发出阵阵呼啦的声响,置于正中的案台上也被他们的脚印蒙上一层薄灰。

那拉慧儿见逃脱不得,躲在案台后的帷幔里暗中观望,心里自是懊悔不已,为何平日里不懂提醒皇帝要多派人手在屋里,原就不应由着他遣散。

“呀!”透过被风吹动的布料,只见那贼人竟剑锋忽转指向她的眉眼,她虽花容失色却发不出任何惊叫,只本能地闭上双眼等待发落。“恩……”极度不安之时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有个温暖的躯体挡在她的身前……

“快,快呀,纳兰大人,快!”

纳兰性德此时带着一队护卫飞奔而来,很快便攻入亭内,众人拉出长刀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任凭此人兼具十八般武艺,也休想逃出生天。

“很好,今日我就是死,也绝不认命!”这贼人见事态不妙,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次跃起就朝最前头的纳兰刺来。他何曾料想纳兰向来骑射极佳眼力了得,轻功也不在话下,于是三两招就被踩在脚下。

两名侍卫见他已无力挣脱,立马上前用力钳住他的下颌,只因害怕他有备而来会在嘴里含毒,以便失败之后自行了断,幸好他只是狂笑不止,并未自戗。

“带下去仔细审查!朕必定要讨个说法!”

“嗻!奴才遵旨。”

“还有,随行的所有护卫都给朕仔细调查清楚,朕不允许再有这般意外发生!”皇帝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护卫中有鬼,今日之事必有古怪……

“三郎……三郎,你受伤了!”那拉慧儿的话才把众人的视线引到皇帝身上,透过亭中的光亮来回搜寻,发现他小臂处的衣物有被刀剑划破的痕迹,再细瞧,银色的家常团龙袍上已然沁出丝丝血痕。纳兰眉头紧锁,急中生智将长袍下摆撕开,立马跪在他身旁为他缠住伤口。

“无妨!”皇帝倒吸一口冷气,这点剑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小时候饱受天花的摧残、学骑射时从马背上摔落,再苦再疼通通经受过……但终归是凡夫俗子,一撕到伤口还是会有痛感。“奴才这就去传太医……”李德全已经被他的呻吟吓破了胆儿,龙体有损可如何是好?太皇太后岂能轻饶?

“去松鹤斋。”

“嗻,奴才遵旨。”

众人护送皇帝和那拉慧儿回到松鹤斋,山庄里的其他嫔妃听闻皇帝遇刺,连忙赶来侍驾,太医院院首李国田也一路小跑进殿。

“微臣为皇上仔细瞧过,除手臂上的皮外伤,其余并无大碍,只需仔细养着,按时上药,十日之内必能痊愈。”

“知道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妃嫔们虽不情愿也不好违逆圣意,哭哭啼啼地用汗巾子捂脸拭泪,退回各自的处所。

“都是奴才不好,连累了皇上……”那拉慧儿扑倒在床边,内心愧疚哭得不能自已。

“太医都说朕没事了,快起来,今晚好生歇着,你也吓坏了吧”,皇帝一脸疼爱地看着眼前这个泪人儿,“是朕不好,差点没能护住你,你可知那贼人有多心狠手辣,方才竟然意图踢翻案台上的蜡炬……”

那拉慧儿闻言止住了哭,脑袋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原来自己刚刚真的是躲过一劫,那蜡炬若是落地必定烧起帷幔,而那里空间狭小,即便是皇帝在近旁也无法将她救出。

纳兰在救驾时只稍微看了一眼那拉慧儿,这一别也有三年多了……幸而皇帝对她还算有情有义,极力呵护周全。

那贼人连夜交大理寺查办。这人名叫李应,原是吴三桂之孙吴世璠的手下。

吴三桂年事已高,战略谋划方面大不如前,他索性将大部分事务交给最看好的吴世璠。殊不知他接掌这个虚位后不似之前的虎狼之心,渐渐无心恋战,眼睁睁地看着“盟友”耿精忠受降也无动于衷,只等着任人宰割。

李应自被收入吴三桂麾下便对他心生敬佩,看到蕃地势力一天不如一天,就想着凭借自己的本事硬闯一番,若能行刺成功也算是为吴世璠除去一大死敌。

审讯到了之后,问他为何不自戗明志,谁知他竟是个恪守孝道之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是他宁愿被判刑,也绝不自己了断。

皇帝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紫禁城,太皇太后连连念着“阿弥陀佛”,此时见不到皇帝的真实情形,老人家自然是寝食难安。得知纳兰性德护驾有功,纳兰府上上下下不但不觉宽慰,反而只添担忧,生怕他瞒报自己受伤的消息。

卢瑾蘅一宿一宿的没睡好,经常是眯了一会儿便从梦中惊醒,按理说月份这么大了该不再孕吐,可是连着五六日茶饭不思,如此一番折腾倒是伤及了胎儿,太医瞧过后诊为胎位不正。

三天后,即五月二日,御驾启程。五月十六日,御驾回銮。

经过一番大清查,紫禁城所有侍卫经历了一次大洗牌。那李应能顺利混到御驾身边,自然少不了有内贼呼应。宫里侍卫均是出身八旗的富贵子弟,这样一来,皇帝干脆连根拔除了几个怀有不臣之心的家族。

纳兰性德因护驾有功,连跳两级,荣升一等侍卫,叶赫那拉家获此殊荣欣喜不已。卢瑾蘅见他平安归来也渐渐恢复了情绪。

“玄烨啊,你可回来了!”一听外头有太监高唱皇帝驾临,太皇太后不顾拄着拐,颤颤巍巍就朝门口去。

“孙儿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皇帝连忙上前扶住她,见她眼底满是泪水,心下如同被刀子剜了个千疮百孔。

“好,没事儿就好”,太皇太后哽咽得发声困难,也许她是最清楚皇帝从鬼门关走过多少遭的人。

“元嫔娘娘求见!”

“诶,慧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先休养几日?”虽是心下有疑虑,还是把她传召进殿。

“奴才给老祖宗请安,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吧,快过来给老祖宗瞧瞧,哎哟这小脸儿瘦的,吓坏了吧?”

那拉慧儿微微抬起头,却跪在地上不起,看样子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怎么还跪着?”皇帝轻声问她,昨儿个刚回宫内,还没来得及去看她,不想在这儿碰上了。

慧儿原是有事求于太皇太后,可是千算万算没料到皇帝会在这儿,于是半晌儿呆呆的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皇帝迟早也会知晓她的决定,不如现下直截了当说明。

“慧儿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啊?”

见话头提起,她立马抓住时机,“回老祖宗,此次皇上为救奴才龙体负伤,奴才自知有罪,进宫三年有余,奴才无时无刻不感念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德,思虑了几日有个大胆的请求,还望太皇太后成全。”

“哦?”

“奴才本就卑微,不值当皇上涉险相救,因此”,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奴才甘愿除去位分,出宫潜心修佛,为太皇太后和皇上祈福。”

“不成,朕决不允许!”皇帝用痊愈不久的手拍着炕桌站起,桌上的碗儿盖都被震得溢出茶水,他眼底满是火气,脸上的表情怒不可遏,叫她看着发怵。

“奴才已下定决心,还望皇上顾及往日情分,准了奴才这次。”

“你!”皇帝忽觉血气上涌,扶住桌沿坐回位子,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可这些都远远不及他内心的伤痛。

“慧儿”,太皇太后细细想了一番,“非要如此吗?皇帝的伤并非你所为,况那贼人现已关在天牢,你只需要继续当好你的元嫔,陪在皇帝身边帮他解忧,这样不好吗?”

“老祖宗,慧儿心意已决,还望成全。”

“玄烨?她是你的人,还是你来定夺吧。”

皇帝见这番情形只觉心灰意冷,好吧,那拉慧儿,既然你如此决绝,那朕也就遂了你的心吧……“好!”他紧咬着后槽牙从唇间挤出话语,“不过,朕是不会放你出宫的!你就待在春禧殿继续当元嫔娘娘,爱做什么朕都不会管,只是不准踏出殿门一步!”

“奴才谢皇上恩典,谢太皇太后恩典。”她眼里的泪已如决堤的水,为免被人瞧见,她只得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地砖传来的阵阵冰凉让她终于心安。

“还不退下!”皇帝从未如此大声喝她,想来是心里烦躁,她缓缓起身离去,迈出门口时差点跌倒,为了这一番请求她已被抽干了气力。

皇帝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不肯错过一丝一毫,她已被自己判为终身囚禁,还有可能就此不复相见,想着想着眼中竟也泛起了水光,她清瘦的身形刺痛他的心,青色的长比甲与其说是穿,不如用套在她身上来描述更为贴切,腰身处是那般空空荡荡……

确实,从遇刺那晚开始她便惶恐不安,食不知味,渐渐生出远离皇帝的心思,她再也不想奢望什么了,不想再为了位分封号这些虚无的东西烦恼,她只在心底明白,皇帝舍身护她便是爱她,这就足够了。

五月三十日,卢瑾蘅一早就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终于等到瓜熟蒂落这一天了。

“少夫人,使劲儿呀!少夫人!”

“情况如何?”纳兰尚在公职上,家里只有纳兰老夫人和双凝,她们虽作为过来人,但听到她在屋内嘶吼的哭声依然心疼万分。

“夫人,情况不妙啊!敢问少奶奶在孕期可是受过什么惊吓或是思虑过多?现在是难产,恐怕产妇和孩子都……”

“你只说怎么办?”老夫人已经离了魂儿瘫坐在八仙椅上,春荣赶忙拿着鼻烟壶凑上前去盼着她醒过神儿,双凝怕得不行,哭着拉住产婆喊道,“保大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拜托了!”

纳兰听闻消息立马飞奔回家,即便是骑马归来仍是满头大汗,额前甚至有几缕头发散开,被风一吹全贴在脑门上,一下马直直冲向房间,“保大人,千万保大人!”

一大番折腾以后,哇哇不止的啼哭声让众人略微安下心,“生了生了!是位公子!”还没从喜悦中缓过劲儿,又闻产婆一声惊呼,“啊!不好啦!…”

纳兰顾不了太多,推开门就往床边去,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血腥味,这让他顿觉惊慌,此时卢瑾蘅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是惨白的,眼神迷离似乎在寻找最后的焦点。

纳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蘅儿怪我吗?”他小心地将卢瑾蘅的手握住,此时他已知不好,明明是燥热难耐的时节,这双手却似寒冬腊月的冰窟。

“少爷,少奶奶怕是……怕是不行了!”产婆和雪鹃跪在地上呜咽不止,尤其是雪鹃,小姐若是就这么没了,她恐怕也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不,你们骗我!”纳兰颤抖着双手轻轻掀开锦被,卢瑾蘅的身下明显是产后大血崩……他哭得愈发难以自持,涕泪俱下。老夫人和双凝都已支撑不住昏倒,被人各自送回房中。

卢瑾蘅在最后时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纳兰冲他一笑……

“不!”

府里回响着纳兰撕心裂肺的怒吼。只是,斯人已去,又有何用?

————————————————

公元1677年,八月。

上遣尚书吴正治,侍郎额星格、杨正中、马喇、富鸿基,学士项景襄、李天馥等持节册封钮祜禄氏东珠为后,李氏为安嫔、王佳氏为敬嫔、董氏为端嫔、马佳氏为荣嫔、纳拉氏为惠嫔、郭络罗氏为宜嫔、赫舍里氏为僖嫔。

宫墙内锣鼓喧天,大封典礼的礼乐礼炮声传遍阖宫上下。万黼在摇床里咿咿呀呀,那拉慧儿心下早就平静如水,每日只在春禧殿内礼佛。

皇帝和纳兰性德就这样各自伤心。

一个是丧妻之痛,一个是夫妻情断。酷暑难耐却如同骇人寒冬,让人心酸不止。

这真是:便无风雪也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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