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然愣住了,良久才开口:“去哪?”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将志愿填在了那儿,我等了十八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真好,恭喜你。”
纪安然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暗暗憋住了眼泪,她舍不得他,可她无法阻止他。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鹰,等羽翼丰满,他将飞向蓝天。
陈恙突然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小纪同志,我在远方等你。”
“好。”
纪安然回家的时候,大门禁闭,她心里因为陈恙而升起的期盼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从墙上翻了回去,学着陈恙的样子,一步一步爬到了房间的卧室,却发现窗子被关了,从里面锁了起来,这时候,底下传来一个声音。
“纪安然!”
是爷爷...
纪安然突然感受到了恐惧,她害怕面对接下来的事,可是她不得不面对,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地上。
她颤抖着开口:“爷爷...”
第二天,她被关了禁闭。
再次与外界联系,是期末考试,此时她听说,陈恙被送去了军队,因为志愿的事,它被长辈狠狠惩罚了一顿,出发的那天,瘦的不成人形。
她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她心里疼的厉害,不敢去想象。
她在去学校的时候,座位的抽屉里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封信,来自陈恙。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告别之类的话,语气平平淡淡,她甚至能想象出写这封信时的他。
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整个人精神恍惚,就连考试时,都迷迷糊糊的,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她:陈恙在等你。
又过了几天,期末考成绩出来了,纪安然掉了十几名,纪老爷子勃然大怒,一整个暑假都将她关在家里,不允许出门,每天都是上千道习题,家教老师在等着她。
她开始忙碌起来,不允许自己去想陈恙,不让自己去打听他的现状,可偶尔还是能措不及防从别人口中听到。
比如,陈恙升官了,在同一批中脱颖而出。陈恙立功了,被长官刮目想看。
无一例外的,都是夸他的话,她知道,陈恙太优秀了,即使是被禁锢的人生,他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这些话有一天突然就变了:陈恙从军队逃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整个陈家都炸了,他们没有自责,只有愤怒。
再过了一些日子,陈恙被人找到,押送回了陈家,他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对周围都是漠不关心,他被剥夺了自由。
纪安然好想再见他一面,可是他们之间像是被人硬生生割出了一道悬崖,无法跨越。
巧的是,纪老爷子七十大寿到来,陈家人也来祝贺,这里面,恰好就有陈恙。
纪安然高兴坏了,跑到他面前,想和他招呼。可是陈恙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默默的吃着饭,她的窘迫被人识破,陈恙的父亲怒视着陈恙:“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人纪小姐给你打招呼呢?”
陈恙终于看了她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你好。”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而是责怪。
他在怪她,怪她打扰了自己。
纪安然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的内心像是被大海淹没,眼前变得朦胧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冷漠的陈恙。
整场盛宴下来,陈恙一言不发,纪安然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再一次离开自己。她多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自己,可是他没有,一直没有。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在凛冽的冬天,她的心如坠入大海,再也无法活跃跳动。
在盛宴的最后,陈恙不见了。陈家人忙着寒暄,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有纪安然发现了。
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他再一次抛下自己。
她不顾家人的阻拦,跑出了纪家大门,门外寒风呼啸,风像利剑,她的脸被吹的有点刺痛。她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服,临近过年,街上的灯很亮,有些晃眼。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街上人来人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陈恙。
找到陈恙的时候,是在护城河,他们曾经来过的地方。陈恙坐在长凳上,整个人有些颓废,纪安然就站在不远处,楞楞的看着他,心里有些苦涩:以前,在这里,他可是意气风发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擦了擦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整理好了心态,纪安然径直朝他走去。陈恙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到来,他微微抬头看她。纪安然不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陈恙没有笑,只是紧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呆滞,良久,他开口:“不要笑了,比哭还难看。”
纪安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顺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心里别扭的想:我刚才又不是没有哭。陈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柔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思各异,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那一颗快要碎掉的心。
终究是陈恙先开口:“阿然,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在寂静的夜晚,纪安然好像再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已经忘了,在陈恙离开后,她已经多久,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可是陈恙下一句,让她的心再一次停了。
“阿然,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啊……”
这次是带着些压抑的哭腔,陈恙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手臂里。纪安然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背,可是悬到半空,她还是停住了。叹了口气,双手张开拥抱住了他。
那一刻,风好像止住了。纪安然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在没有寒风的夜晚,她和陈恙像互相取暖的恋人。
“我也好想好想你。”
“在无数个夜晚,在无数习题的淹没中,在无数次失眠,在去学校的路上,不管何时,不管何地。我都在想你,一直在想你。很想很想你。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想你,可是我知道,在今天看见你的那一瞬,我一直漂泊无依的心突然找到了归宿,沉寂下来……”
纪安然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管陈恙有没有在听,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是她好想对陈恙说。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陈恙又走了,害怕她随时就失去他。
“我现在唯一的光就是你啦,你像我的神明,在前方指引着我,像我的光,在我黑暗时给我希望。陈恙,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喜欢你。”
陈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的絮叨。
“我也喜欢你啊……”
陈恙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有点意识到,抱着自己的这个小姑娘,有些委屈了。他反过来抱住她,轻轻安慰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陈恙知道这个姑娘心里想的什么,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太想逃离这里了。逃离这个地方,他不想做陈家的傀儡。
“我的姑娘啊,我还是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