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姚是光华塑料厂的老员工，从建厂之日起就在这儿工作，虽然起早贪黑有些累，但收入比其他单位高，甚至超过很多公立单位，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的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因为个子高大，从学生时代就被同学称为“大姚”，这一叫就叫到了工作单位，说起大姚无人不知，反倒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姚天清。
自从陪宋萍下班走夜路以来，大姚就多了一个心思。宋萍个子高挑，模样俊俏，做事踏实，深得领导信赖。工人们休息期间，免不了谈些女人的话题，宋萍跟车间干计件工的女孩有点不一样，具体哪儿不同，也说不清楚，所以大家聊着聊着，宋萍就成为了话题的焦点。
大姚在工人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个子高不用多说，那是明摆着的优势，干活不偷奸耍滑，偶尔还能说个笑话逗大家开心，幽默属于软实力。但是说来奇怪，大姚跟同事们在一起能口吐莲花，单独跟宋萍并肩而行，却变得拙嘴笨腮，找不到话题，不知从何说起。
两个人下班时，要么你等我，要么我等你，然后结伴同行，常常一路无话，先绕到宋萍家，大姚才独自回家。按正常路径，大姚应该先到家，陪宋萍回家相当于兜了一个大圈。就这样来来去去快一年了，大姚一直不敢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把心事藏起来，两个人还可以继续这样坦然地走来走去，一旦表达了真实意图，宋萍又不接盘，岂不是很尴尬？两个人之间的和谐局面难免就被破坏了。但总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个事，眼瞅着车间的其他小伙子蠢蠢欲动，自己再闷头不响，恐怕要错失良机。但怎么开口呢？
冥思苦想，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进一步交往的借口：“宋萍，周末上映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听说不错，一起去看呗。”
宋萍很久没看过电影了，上次看电影大概是七、八年前，在工人文化宫广场上看的露天电影，演的是《洪湖赤卫队》。记得当时人山人海，像宋萍这样的小学生根本挤不进去，只能挤到屏幕后面看反片，但依然人挤人，人挨人，整个人被挤得一直悬在空中，随着人流一忽儿向左，一忽儿向右，像身处大海的小船随波荡漾。电影快结束时，左摆右荡的人群终于失去了控制，“哗”地向一个方向成片倒去。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倒在地上，被无数双脚踩来踏去，窒息而亡。
想想这件事就后怕，自己跟那个小男孩是同龄人，为了看一场电影，搭上了性命，代价太大了。进正规的电影院看场电影，应该是挺有滋味的事吧。
“好呀，我刚好周末没什么事。”宋萍爽快地答应了。
大姚买了瓜子、花生、奶油冰棍，俩人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嚼着冰棍，吃着零食，被电影的情节深深吸引，宋萍感动得直流眼泪，大姚后悔没带手绢。电影散场，两人各自回家。之后几天下班的路上，俩人谈电影中的人物，比以往多了话题。之后又去看了几次电影，但两人之间总像隔了一层透明玻璃，始终不冷不热的。
核心人物热度不高，但旁观者却兴致勃勃。跟大姚一个车间绰号“小眼镜”的小伙子开始了广而告之，说他亲眼看见大姚和宋萍去看电影了。消息传开，大家围着大姚跃跃欲试，一探究竟。
“大姚，陪美女看电影，啥感觉？”
“进行到什么环节了？拉手没？”
“废话！天天晚上一起走，能不拉手吗？”
“说得有道理，亲嘴岂不更容易？一甩头的事。”
“哎哎哎，大姚脸红了，是不是连那件事都干了？”
“行啊，大姚，厂花被你摘走了，厉害呀！”
“行啦，行啦，别瞎扯啦！干活！”管理车间的王主任打断了大家的调侃。
当天晚上，杨海看到宋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说：“走，送你回家。”
杨海一声不响走在前面，宋萍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杨海沉默开车，宋萍一路无话。接下来的日子，天天如此。
“最近看电影了？”杨海率先打破僵局。
宋萍好像被别人拆穿了私情，脸开始发烧，但接着，不知为什么，感到非常委屈，带着哭腔说：“看了。”
杨海突然一脚油门，车子开始发疯。疯劲儿过去，车停下来。
“你不害怕？”杨海直视宋萍的眼睛。
“不怕。”宋萍看着杨海的眼睛，眼泪静静地流淌。
“真的不怕死？”杨海继续问。
“这样死了也挺好。”宋萍小声说，眼睛里全是泪。
“你真是个傻瓜！”杨海一把将宋萍抱在怀里，嘴唇摩挲着宋萍的额头，“该怎么办？一想到你陪着别的男人看电影，我嫉妒得要疯了。”
“我想你陪我，可是……”宋萍用颤抖的唇堵住杨海的嘴。
两个渴望已久的人吸吮着彼此的泪水，开启了情感的闸门，任由潮水尽情奔流。褪去遮羞的障碍，用滚烫的洪流淹没彼此，让世俗的流言见鬼去吧。压抑得太久，爆发的力量更强，简直势不可挡。
这一夜，他们数次敞开胸怀，接纳热情似火的对方，把自己彻底融化。他们品味了巅峰的狂放，也咀嚼了低谷的温柔。这样的夜晚，尘世的一切皆可放弃，只要拥有彼此，失去什么都可以。他们互相激发出内在的激情，享受着最原始的生命的快乐。
此后，杨海成了宋萍的专职司机。男人和女人之间一旦捅破那层纸，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他们利用一切可以亲近机会，向彼此索取着，奉献着，快乐着。休息室是他们的欢乐窝，午休成了偷情最好的时段。没有外人干扰，同居一室，尽享鱼水之欢。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保持着正常的工作关系，尽着各自的义务。
年末，是要账的高峰期，拿到钱向厂里交承包红利，然后给工人发奖金，让大家过个富足年，皆大欢喜。要账是关系到全厂上下利益的大事。
“准备一下，明天去北京出差。”杨海告诉宋萍。
“嗯。”宋萍满脸幸福地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