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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的代价(十)

宋萍发现自己关注的重心由丈夫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儿子的一颦一笑都能掀起她内心的涟漪,那纯净的眼神惹人怜爱,那纯粹的笑声让人心疼。未来等待儿子的是什么呢?儿子能平安长大吗?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上大学,娶妻生子吗?

毫无疑问,杨海被免去厂长,是蓄意报复的结果。从某个角度说,自己是连累杨海的那个人,尽管杨海从没责怪过自己,但宋萍心中充满愧疚。如果自己没爱上杨海,没跟杨海结婚,没给杨海生儿子,杨海现在应该还在厂长的位子上,风风光光地活着,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杨海开小煤窑时,宋萍还是相信未来的日子错不了。嫁个有能力的丈夫就有了生活的保障,买房、买车都有可能,自己也许能跻身阔太的行列,孩子也能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至少不用像自己童年那样在温饱的边缘线挣扎。

然而惩罚来得太过猛烈,扣押卡车相当于阻断了运输线路,你尽可以继续挖煤,但你的煤运不出去,就等于掐断你的经济命脉,你生产的煤越多,赔的钱越多。基础薄弱的杨海坚持不了几天,打蛇打七寸,那个女人出手够狠,看来那女人把杨海恨到骨头里了。当时自己陷在爱的漩涡,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为了杨海可以放弃一切,却给另一个女人造成了深深的伤害。被别人骂成“小三”也是罪有应得,谁让自己被爱俘虏了呢?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的选择应该还是如此,不会有什么变化。哪个女孩不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嫁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呢?世上出色的男人毕竟不多,不争不抢怎么能如愿以偿呢?那女人的疯狂报复,减轻了宋萍内心的罪恶感。这样也好,自己也不需要继续觉得对不起她了。

小煤窑出现死亡事故,宋萍深受打击。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命不够好,把坏运气带给了杨海?她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误的人,在杨海面前抬不头来。她努力照顾好孩子,不让孩子哭闹惹杨海心烦,她小心地看着杨海的脸色行事,不去干扰他的心境。债主上门时,她赶紧躲出去,她不能看着杨海对别人说小话,那会伤了杨海的自尊。我得出去干点什么,不能把生活的担子压在杨海一个人的肩上,可是孩子这么小,谁来照顾他呢?宋萍开始在心里默默打算。

杨海倒卖玉米,宋萍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没想到,希望那么快就破灭了。似乎冥冥之中有安排,非把杨海打倒不可。躺在床上的杨海变得脾气暴躁起来,频繁训斥孩子,经常冲宋萍吼叫,有一次甚至把饭碗摔到地上,碗砸得粉碎。宋萍知道他心里难过,待他平静下来,用手爱抚着他的头发,说安慰他的话,两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是啊,生活为啥给他们添这么多磨难呢?欠着外债,被人频繁掣肘,身体又无法自如行动,怎么可能不火上眉梢?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发作,让宋萍也颇感疲惫,她难道不苦吗?

宋萍去倒卖蔬菜、鞋袜,有时带着孩子,有时把孩子送到母亲那儿。收入并不稳定,但有聊胜于无,一家人不至于挨饿。赚的钱本来就不多,还要留出买酒的钱。明知杨海喝酒贻害无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眼睁睁地看着杨海对酒精形成了依赖,宋萍心里难受得无法言说。她曾试图劝杨海戒酒,话说出一半,杨海勃然大怒,你想让我死吗?摔东砸西,一片混乱。现在,买酒也许是给予这个曾经爱到心肝里的男人最大的宠爱了吧。

宋萍有时怀疑,这个整日里醉醺醺的男人是自己深爱过的人吗?现在他们之间还有爱吗?这个自暴自弃的男人看着自己年轻的妻子为生活奔波,没有一点愧疚感吗?

几年时间,宋萍已提前跨入中年妇女的行列,她没有时间和精力打扮自己,她得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家里的两个男人,还要给男人挣出酒钱。

在外面忙活一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她都尽量走得慢一点,现在,她不想回到那个家,那里只有抱怨、指责、愤怒、怨毒……那个家已经没有欢乐,她强迫自己回去面对一个醉鬼,过没有希望的日子。

孩子上小学了,用钱的地方增多,在街边摊倒卖小玩意儿不足以应付日常的开销。隔壁摊位的女人说吉林市郊区煤场有个做饭的活儿,一个月只能休一天,但收入比在这儿卖菜多,而且还稳定,就是不能带家人和孩子。宋萍开始有些犹豫,学校离家很近,孩子自己来回应该没问题,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孩子会不会想妈妈?自己能忍受得了对孩子的思念吗?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做这份工作,往后孩子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手里总要有两个余钱才行。杨海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要有钱买酒,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宋萍离开那天,孩子哭得让人心碎。但过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

宋萍负责十几个人的一日三餐,每天用餐成本固定,餐食由宋萍设计。采买、清洗、蒸煮、洗涮、厨房和餐桌卫生,全由宋萍一人负责,一天下来,几乎脚不沾地,可能因为疲惫,晚上睡得非常踏实。虽然工作很累,但宋萍现在的心境单纯,不用面对喝醉的男人,不用担心有人冲自己发脾气,更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对自己品头论足。她有计划地使用有限的钱,让菜的品种更加丰富,菜的做法也有所变化,保证饭食干净、卫生,大家反应非常好。煤厂老板姓刘,对宋萍的工作非常满意,月末给宋萍发点奖金。

宋萍每月回家一次,放下父子二人的生活费和给杨海买酒的钱,当天就得返回单位,因为晚上要做第二天早餐的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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