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坚、皇甫惟明、杨牧之被关押进了大牢。皇甫惟明惶恐道:“此番可如何是好?李林甫想排除异己独揽大权,必定置咱们于死地。”杨牧之喟然叹道:“奸臣当道,忠臣良将尽遭贬谪。不过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将军和韦大人一口咬定没有谋反,李林甫没有证据,谅他也不敢如此诬陷将军和韦大人,顶多扣上一项外戚与边将来往过密的罪名,也就判个贬官,无甚大碍。”
李林甫派杨慎矜和御史中臣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一起审问他们,韦坚和皇甫惟明按照杨牧之说的,无论王鉷、吉温如何严刑逼供,都咬定没有谋反,只是元宵节去道观祈福偶遇而已。李林甫没有证据,拿韦坚和皇甫惟明没有办法。玄宗还是有些猜忌皇甫惟明,于是下制:“责韦坚以干进不已,贬缙云太守;皇甫惟明离间君臣,贬播川太守。告诫百官戒之慎之!”将皇甫惟明的军权交给了王忠嗣,于是王忠嗣手握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个符节,控制万里,天下劲兵重镇皆在掌握。
此次入狱更加坚定了杨牧之今后为大唐军队出谋划策不再透露姓名的决心。杨牧之出狱后被李泌接到府上休养,杨牧之对李泌说:“子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如果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何实现人生抱负,更不要说拯救天下苍生了。如今朝廷有奸相弄权,加之王鉷担任户口色役使时盘剥百姓,百姓怨声载道。吾恐天下将乱,吾等儒生应当保全有用之身,将来才可为国效力啊。”李泌心想杨牧之肯定已经提早谋划如何为国效力了,便问道:“不知杨大哥有何高见呢?”
杨牧之顿了顿,慢慢说来:“世人皆以为诸葛孔明以一人之力、凭一人之才、靠一人之智辅佐刘备三分天下,其实不然。诸葛孔明背后其实是有诸多不愿暴露身份的能人异士默默支持,比方水镜先生、庞德公以及孔明的岳父黄承彦、妻子黄月英等。”
李泌略微疑惑道:“杨大哥此话怎讲?”杨牧之继续说:“孔明尚未出山时,庞德公等荆襄名士先为其造势,称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后水镜先生司马徽又向刘备举荐诸葛亮。庞德公、司马徽等人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这些荆襄名士一直默默地支持着诸葛孔明,尤其是在孔明借荆州,镇守荆州期间出谋划策、鼎力襄助。”
李泌点了点头答道:“如此说来,刘备一顾茅庐时遇到的崔州平,以及迎娶了诸葛亮姐姐的庞山民都是孔明背后的奇人异士咯?”
杨牧之说道:“然也!诸葛亮的妻子和岳父都精通兵法和阵法,孔明行军打仗时,黄承彦总是随军出行。有一次陆逊带兵误入乱石堆无路可走,黄承彦帮陆逊走出石阵,其实是与诸葛孔明一唱一和而已。可见黄承彦父女一直都在背后为孔明出谋划策。”
李泌道:“那么庞德公、司马徽、黄承彦、庞山民、崔州平等人为何不出来做官,一同辅佐刘备兴复汉室呢?”
杨牧之说:“子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汉末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逐鹿中原,这些名士都不愿出仕。然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些名士又不愿看到黎民受苦,故而选择默默支持诸葛孔明。如今大唐内忧外患,内乱将起,李翰林可效仿诸葛孔明拨乱反正,救黎民与水火,我等儒生在背后支持李翰林。”
李泌说:“你我一同入朝为官,岂不是可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杨牧之摆摆手道:“万万不可,如此则你我性命危矣!李翰林即便要入朝,亦不可为官,只能以白衣宾客身份入朝议论国事。”
李泌又说:“杨大哥之才十倍于我,如此岂不是委屈了杨大哥,倒不如杨大哥入朝议论国事,小弟在背后支持杨大哥。”
杨牧之道:“不可不可,李翰林与太子乃好友,况且不担任朝廷命官,那些奸臣一是不敢对李翰林下手,二是没有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没必要下手而得罪了太子。如果在下入朝,没有太子这个靠山,恐怕难以保全性命。再者,所谓功成不必在我,在下只求功成必定有我。”
李泌道:“杨大哥的为人让小弟敬佩不已,请受小弟一拜!”杨牧之看到李泌如此庄重,连忙打趣地回答:“李翰林言重了,在下这么做,其实是怕死,想明哲保身,没有那么伟大啦!况且《道德经》里也有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的说法,我想李翰林日后平定天下后,必定也会选择退隐山林吧,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
李泌点点头道:“泌正有此意,吾日后想游历嵩山、华山、终南山之间,效仿陶渊明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岂不美哉!”
话说柳承渊一路南下,抵达安北都护府地界,此处仍然是回纥人的地盘。玄宗曾下令中国人严禁信仰摩尼教,但对于回纥地区却未加限制。柳承渊在此地远远望见一座摩尼教的大云光明寺,触景生情,便信步往光明寺走去。
柳承渊刚走到摩尼教大云光明寺门口,见两名回纥女子逃出寺来,一名女子不到三十岁,头发散乱,惊恐万分,另一名女子大约二十来岁,用右手按着流血的左臂,吃力地往外逃命。
一名尼姑打扮的女子追将出来道:“魔教妖人,竟敢公开信奉‘明尊’,妖言惑众,还将我佛教教义刻意曲解,杂糅其他宗教的教义以迷惑世人,其罪当诛!我崇福庵与魔教势不两立,定要杀光你们这些魔教妖人。”
柳承渊打量了一下这个尼姑,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矮小、脸色暗黄、脸颊有许多雀斑。手中的武器甚是奇怪,武器的手柄像一把锏,手柄上又装有一面椭圆形的类似铜镜一样的东西,就像缩小版的皇帝出行时身后的扇子。尼姑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俗家弟子打扮的年轻女子。
尼姑举着扇子不像扇子,拍子不像拍子的武器往摩尼教回纥女子身上拍来,回纥女子不敌,眼看就要被尼姑拍到。柳承渊飞身跃到尼姑面前,顺势用关中拳的凌厉腿法猛踢尼姑手腕,尼姑侧身避让,柳承渊踢了个空。尼姑用拍子横打柳承渊腰间,柳承渊也不避让,左腿起跳,右膝离地,用右膝由下而上准备击打尼姑右手麻筋。
尼姑向左边移动身形避开柳承渊的膝击后喊道:“他奶奶!看你武功路数,应该是关中拳的弟子,她俩是魔教妖人,你知道吗?剿灭魔教乃我中原武林正派应尽之责,你不助贫尼也就算了,反而跑来横加阻拦,你真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啊!”
柳承渊说:“师太息怒,皇上虽然禁止摩尼教在中原传教,但是并未禁止回纥信奉呀!况且她们只是信奉摩尼教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坏事,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尼姑答道:“我伽晏师太一向黑白分明,魔教教徒就是邪恶之人,名门正派弟子就是善良之辈。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崇福庵乃鄂国公尉迟敬德建造,除魔卫道是贫尼一生夙愿,贫尼看在你是关中拳的弟子才不与你计较,速速退到一边去,不要影响老子除恶。”
柳承渊道:“师太!出家人慈悲为怀,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如何能杀生呢?还请师太饶过这两个回纥女子吧。”
“混帐!要你个臭小子来教老子吗?佛教不杀生是说不杀有情众生,为不杀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的众生。此等魔教妖人无情无义,有如草木,如何杀不得。况且杀之可解救更多的被魔教残害的众生,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尼这是在救人,是在积德业。”伽晏师太抢白。
“雄辩师太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哈!”话音未落,一名道士打扮的男子飘然落地接着说:“贫道采药路过此地,听见有尼姑在此舌战年轻人,特来凑热闹,原来是伽晏师太大驾在此啊,适才听师太伶牙俐齿把杀人说成解救众生,江湖上给师太起的名号‘雄辩师太’真是再贴切不过啊,哈哈哈哈!”
柳承渊看到这名道士只有三十一二岁的年纪,然而却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神采奕奕、满面红光。柳承渊心中暗暗称奇,仔细打量见他头挽道髻、手拿拂尘、身背一口宝剑。
“他奶奶,哪里来的道士,竟来管老子的闲事。”伽晏师太先是脸气得通红,后又改为嘻皮笑脸地说道:“是哪个小孩给贫尼起的外号,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看来你是认识姐姐我啊,你是哪个道观里的小道士,快给姐姐报上名来。”
道士笑道:“雄辩师太说话一点也不像出家人,’他奶奶、老子、姐姐’这些话怕不应该由出家人之口说出来吧。在下少室山李筌,久仰师太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哈哈哈!”
伽晏师太气得脸色铁青,但表面上却没有发作,冷冷地说道:“原来是达观子啊,贫尼今日在此为武林同道除恶,达观子要阻挠吗?贫尼听掌门师姐提起过达观子,说与达观子有过一面之缘,对达观子的为人也是极为佩服的,莫非达观子也像这个臭小子一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么?”
达观子心想:“雄辩师太这时提起掌门师姐,明摆着就是怕动起手来不是我的对手,让我看在崇福庵掌门的面子上,莫要管她的闲事嘛。”于是只好说道:“贵庵掌门伽静师太,佛法高深,武功高强,贫道佩服得紧,贫道自然不会和雄辩师太动手,然而这两个回纥人并未作奸犯科,朝廷也并未对此地信奉摩尼教加以限制,师太是否可以卖贫道一个面子,高抬贵手饶过这两个回纥人。贫道不才,近日炼就了些许百参丸放在附近的客栈,如若师太不嫌弃,可随贫道去取一些。”
伽晏师太心想:“听说李筌炼制的百参丸服用之后有助于功力提升,两个摩尼教妖人和百参丸比起来,自然是百参丸更值。”于是答道:“看你那么有诚意,姐姐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两名回纥女子对李筌和伽晏师太叩头言谢。
伽晏师太带着两名俗家弟子跟着李筌往客栈方向走,李筌对柳承渊说:“年轻人,若有空的话,也随贫道一起去客栈吧。贫道有话要问你。”到客栈后,李筌到房间取了两粒百参丸,用个小葫芦装着送与伽晏师太。
此时已是晚饭时间,李筌道:“各位今日不打不相识,贫道来做个东,就在此客栈点些素食,大家坐下来吃顿饭,就算和解了,师太意下如何?”伽晏师太道:“那贫尼就谢过达观子了。”
五份素食上来之后两名俗家弟子、李筌、柳承渊直接就动筷开吃了,唯有伽晏师太先将菜分为两类,一类菜被伽晏师太归为下饭的菜,另一类被伽晏师太归为不下饭的菜。严格分为两类之后,伽晏师太先吃下饭的菜和米饭,吃完之后,再单独吃不下饭的菜。
李筌看到伽晏师太如此吃饭,打趣道:“莫非师太将饭菜也严格划分为善的和恶的、黑的和白的、对的和错的两类么?”一名师太的俗家弟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伽晏师太白了她一眼说:“玄妙,你也跟着外人一起嘲笑为师吗?”玄妙吐了吐舌头答:“弟子不敢!”
饭毕,李筌将柳承渊叫到房中,问道:“今日你为何要奋力去救两名与你素不相识的摩尼教教徒呢?看你的武功路数,应该是关中拳的弟子吧”
柳承渊答:“不瞒道长,晚辈叫柳承渊,原本确实是关中拳的弟子,然而因为晚辈是摩尼教圣女的儿子,所以被逐出师门,今日看到雄辩师太要杀摩尼教女子,晚辈想起了母亲,故而才奋力营救。”
李筌道:“你倒是老实,毫不避讳自己是摩尼教圣女的儿子啊。”柳承渊答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晚辈父亲从小就教导晚辈,做人要光明磊落。”
李筌又道:“适才看你和师太交手,你虽然年纪轻轻但功夫不弱,是学武的好苗子,可惜你师傅是不会教徒弟呢,还是不愿意教你,你的功夫练得有些不太对劲。”
柳承渊噗通一声跪地道:“道长果然慧眼独具,晚辈的师傅偏心,的确是未认真教晚辈功夫。道长武功高强,为人高义,求道长收晚辈为徒?晚辈一定尊师重道,行侠仗义。”
欲知达观子李筌是否收柳承渊为徒,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