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洵第一次见钟离是在他九岁的时候。
他一出生就是太子,他的生母去世的早,当今皇上对他并无感情便把他交给现在的皇后抚养。如今的皇后有自己的孩子,也并不喜欢他。
宫里人都因为他年纪小便欺负他,有时甚至让他去做一些低等奴才的活,皇后也只当没看见,皇上更是从来不会来看他。
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待着。每年生日的时候他总是会一个人躲进林子里偷偷抹眼泪。
那天,他躲进林子深处的树下抹眼泪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嫩生生甜甜的。
“哎!小哥哥,你能接一下我吗?”
他抬头,眼泪有些模糊了视线,他忙用宽大的衣袍擦了擦眼。
树上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看着他。
小姑娘看他没反应,便当他是默认了,便真的一下子跳了下来。他吓的一把接住他,被拽着滚落到了地下滚了几圈才停。小姑娘到是没事,拍了拍衣裳转身把他拉了起来,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苏长洵,红着脸道:
“小哥哥,都怪我吃太多了!害得你接不稳。”
他忙摇了摇头。
钟离觉得他真的是太可爱了!
“小哥哥,我叫钟离。”他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般。
他有些看呆了,一直不停的摇头,红着脸挠挠头低声说:
“苏长洵”
“哦!我知道的,你是当今太子,我可以叫你洵哥哥吗?”
他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小姑娘,有些被晃了眼,也露出祛祛的笑。
重重的点了点头。
钟离便笑的更欢了。
后来苏长洵才知道她是钟太师的嫡女,家中十分宠爱娇纵。
那天皇上宣钟太师进宫,她一直纠缠撒娇求着钟太师要一起进宫,因为有要事相商便让宫中奴婢带她四出逛逛。
第一次来宫中,有些好奇,一直逛个不停,只是旁边的宫女一直让她仔细着点,别摔着。她觉得厌烦,便把她们都喝退了。
钟离素来娇横惯了,这些宫女也知道她是钟太师最宠爱的女儿也不敢得罪。
后来,担心爱女的钟太师听说钟离走丢了,火急火燎的赶来,那也是苏长洵时隔七年再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当今的皇上。
看着旁边亲近的父女,他突然有些羡慕。
皇上见到有些狼狈的苏长洵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不明的光。
钟离喜欢苏长洵,后来钟太师便求了皇上,特许钟离进宫作为太子伴读。
钟离自小聪慧,又可爱伶俐,受皇上喜爱加上身份高贵,深受各宫中嫔妃喜欢。
加上有些娇纵的的性子,在宫中更是无人敢惹。
宫里没有几个人敢惹她,但她独独听苏长洵的话。
七岁的钟离小还怎么不懂事,认为喜欢的东西就应当护着爱着,一直不分开。她常对苏长洵说:“如今我是洵哥哥的伴读,我就会好好保护洵哥哥,以后长大了洵哥哥做了君主我便做洵哥哥的皇后好不好?”
苏长洵不由得失笑:“你知道皇后是什么吗?”
钟离便抬起头认真的说到:“母亲说,那是要陪你一生伴洵哥哥到老的人,我想一直和洵哥哥在一起,不要和洵哥哥分开,永远永远的和洵哥哥
在一起。”
顿了顿,钟离眼神更加坚定,说道:“虽然她们都说,那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但是为了洵哥哥,我会努力的。”
苏长洵愣住,没有说话,他知道钟离说这些话都是认真的。许久后,他也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在这诺大的宫中,她带给他独有的温暖。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直到苏国兵败。
他如当今皇后之愿,前往大轩国为质子。
在要登上马车时,他远远看到钟离跌跌撞撞不顾礼法向他跑来,推开层层人群在马车边停下。
看着略显狼狈的钟离,他哽咽的低喝道:“你给我回去!”
一向听他话的钟离倔强的走到他身边,憋着眼泪一直摇头,眼眶都红了一大圈。
他有些不忍,走下马车揉了揉她的头,低声劝道:“我去几个月就回来了,不必担心,你先回去,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回来好不好?”
其实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但还是不忍看着她这样,撒个慌骗骗她也是好。
她还是不说话,似是不信。又倔强拉住他的衣袍。不让他走。
看着这样子的钟离苏长洵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胀痛的难受。
他伸手擦去她因忍不住掉下来的眼泪,有些心疼。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钟离弯起嘴角笑了笑,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沙哑着嗓音,却清晰无比的对苏长洵说:
“这是父亲为我求的平安符,给你,待你归来时再还我。希望能保洵哥哥平安。我不要礼物,洵哥哥快些回来便好。”
“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会好好读书,练剑。“
“终有一天,我会前往大轩国亲自迎接洵哥哥归来,我也会好好替洵哥哥守护好苏国。”
“待洵哥哥归来,我便嫁予洵哥哥为妻。”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钟离脸有些红了,耳根更是红的鲜艳。
苏长洵静静的看着她,许久后,粲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平安符,在她头上揉了揉,点了点头。
语气认真道:“好,我等你。”
说罢,他对她一笑,他转身上了马车。在号角声中,稀少的车队缓缓起程。
少女看着车队缓缓离开视线,收起了眼泪,也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的朝阳才刚刚升起,晕出淡淡光圈,笼罩着整个苏国。
洵哥哥,这个苏国,我替你护着。
洵哥哥,你等着我,我会亲自来接你的。
苏国朝阳渐升,塞外黄沙遍野。
苏长洵在大轩国待了八年。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比如,当年那个固执的小丫头钟离成了苏国第一女将军,带兵出征,足智多谋。一步步成为了苏国的大将军,名满天下。她依旧记得当年那个少年,依旧记得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迎接他日后归来。
比如,当年哪个祛懦的少年,身在他国,依旧是太子的身份成为了他人的眼中钉。暗杀阴谋不断,耻辱嘲讽不休,他一日日的成长,一日日的变强,但他始终忍受他人欺辱,恨意越来越浓,他也慢慢成为一个毒蛇般的人。
他一直带着她送的护身符,从未离身半刻,他想,她总会来接他的。
也只有在想起她时,他充满恨意的目光才会变的温暖。
大轩兵败,被钟离节节逼退,在议和时,她自请为使,前往大轩国迎他回国,千里迢迢终于到了大轩国。
入大轩国那日,钟离觉得铠甲不吉利便脱下铠甲,换上苏国官袍,身骑汗血宝马马逆光而来,如天神般受万人瞩目,意气风发。
苏长洵就这样站在城门前,接受城门前众人鄙视嘲讽的眼神,他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等着钟离的到来。
钟离远远的便看见了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洵哥哥,我如约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