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总会错过很多,但我们也总会在不经意间遇到过去的人,经历过去的事;有时候越是不想遇到,就越会遇到,越是怕经历,就越会经历。其实说到底,不是我们不想,不是我们害怕,而是我们在潜意识里不肯忘却,不肯释怀,总想遇到罢了......
晴川和雨沁的学校像个四合院,一面是教学楼,一面是教师家属楼,再抛开另一面的综合办公楼,剩下的就是校门那一面了。所以虽然是县城的中心小学,其实也并不大,校园里没有漂亮的花园、气派的操场,除了角落边残损的几个旧花坛以外就剩下升旗台正前方的两株挺拔的紫荆树了。这可是这所中心小学里最宝贵的文化积淀,据说两株古木已经超过百岁高龄,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树干也印证了这一传奇,当初这所学校就是以两株紫荆树为中心修建的,所以这所小学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紫荆小学,两位“百岁老人”历经风霜雨雪,跨越两个世纪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祖国花朵”的绽放,也守护这片最纯净的园地。
在晴川和雨沁的记忆里,两颗紫荆树对他们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是百年老树,两颗紫荆也确实是参天挺拔,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枝繁叶茂中总会露出几节苍灰的枯枝,依稀证明着他们经历过的岁月。直到很多年后,晴川依然记得每到夏天,紫荆花盛开时的景象,枝繁叶茂下是满地的粉紫色花瓣,繁茂的树枝还上挂着纸飞机和刚飞起来的报纸风筝......还有那树下谈玻璃弹珠,拍游戏纸牌,帮老师剥花生的熟悉身影。印象里最深的则是身着制服,戴着红领巾,和雨沁一起擎着国旗穿过紫荆花雨走上升旗台的场景。晴川永远忘不了那段和雨沁一起成为升旗手的时光......
雨沁成为晴川同桌的事情,让晴川不自在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同桌,雨沁给晴川的印象是上课认真,作业认真,话确不多的乖乖女。继见面第一天晴川问雨沁问题以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而且雨沁一般也不会主动和晴川说话,每次都是晴川厚颜无耻的打扰雨沁,问这问那。可能出于礼貌,雨沁也会简单的答上几句。晴川偶尔也会捉弄捉弄雨沁,可雨沁几乎都不搭理他,不过并不是讨厌晴川,因为她对班里其他所有同学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和晴川说的多。所以包括齐晴川在内,班里好多同学都对这个安静的女生充满了好奇:好奇她为什么话不多,好奇她学习好不好,好奇她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清澈,那么漂亮……
不过好奇归好奇,后来的日子里,晴川再也没有向雨沁提起过见面第一天的疑惑,纵然他很想知道石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其实班上男女同坐的不少,经常因为占课桌的事情大打出手,鸡犬不宁,可是晴川和雨沁这一对同桌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他们却是班里唯一课桌上没有“三八线”的同桌,成为同桌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也从未因为越线的事情红过脸、吵过架,晴川那句“三八,你过界了“的口头禅,自从雨沁成为同桌的那天起就永久的消失在了记忆里。
作为班上的捣蛋鬼之一,晴川平日里和大家伙最爱干的事情之一就是欺负班里的女同学,什么书包里放青蛙、文具盒里放蛐蛐、凳子上抹胶水、辫子里扔泡泡糖等等都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像雨沁这种刚来的转校生,如若不被欺负,连母老虎班主任都会觉得奇怪。可是晴川就是不愿意欺负雨沁,甚至还警告小胖子杜林一等,要是欺负雨沁就再也不和他们做朋友,给他们抄作业了。为此,晴川还和有着打架大王绰号的小胖子杜林打了几架。他也说不出到底什么原因使得他宁愿面红耳赤的和大家伙争辩、忍受大家的起哄和数落,也不愿意把欺负的矛头指向雨沁。
晴川很喜欢阳光照进教室,落在他和雨沁的课桌上。因为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可以侧着脑袋盯着雨沁撒满阳光的脸颊和头发,回忆着初见雨沁那天裙角微扬的场景。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期中考试,出成绩那一天,晴川关注雨沁的成绩超过了关心自己的分数。除了晴川,班里每双眼睛可都盯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女生。按照班主任安排的座位来推测,雨沁绝对是成绩很好的学生,齐晴川虽然调皮捣蛋,但成绩确实不赖,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三名,第一排的座位非他莫属;小胖子杜林则是个特例,是因为太调皮了,班主任才把他放在了眼皮子底下。所以大家也只想通过成绩确认一下这个不争的事实罢了。当然对于小胖子杜林一类的调皮鬼来说,则是打着寻找抄作业新东家的小算盘,所以发试卷的那节课,教室里气氛空前的紧张。
母老虎班主任抱着两大摞试卷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教室,看不出这次班上是考砸了还是继续在六个班级中名列前茅。作为有着优秀骨干教师称号的班主任来讲,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这个班的成绩排不到年级第一,稍有差池,全班的同学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教室里安静的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气氛愈发紧张了。
先发的是语文试卷,班主任标志性的声音依次念到:“张聪98”、“唐可97”、“齐晴川96”、“庄子涵95”......“杜林58”。接下来是数学:“张聪100”、“唐可100”、“齐晴川100”、“庄子涵100”......“杜林61”。直到发完所有的试卷,晴川都没有听见刘雨沁的名字,更没看见她的试卷,他侧过头去看着旁边的女孩,只见雨沁安静的看着手里的语文课本,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终于还是晴川忍不住了,疑惑的问道:“刘雨沁,怎么会没有你的试卷呢?你怎么不问一下梁老师?”
“哦,梁老师提前跟我说了,试卷还在她的办公室。”雨沁转过头,微微的回答了晴川,又转过头去盯着课本,不停地咬着下嘴唇。
晴川分明的看见了雨沁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他还想追问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他似乎知道了想要的答案。
课间操休息的时候,班长拿来了成绩单,晴川挤在一大堆人中寻找着自己和刘雨沁的名字。张聪、唐柯、齐晴川、庄子涵......直到第三十七名,他才看见刘雨沁的名字,上面分明写着:刘雨沁;语文82、数学75。晴川忽的明白了班主任为什么没有当众发雨沁的试卷,他从拥挤的人群中退出来望向课桌,却忽的发现雨沁早已离开了座位。耳边充斥着各种对雨沁的议论声;“还以为她成绩有多好,原来就这样。”“班主任为什么让她坐前边呀?”“说不定是这次考差了,看她平时上课表现挺好的。”......晴川默默的走出了教室,他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失落,莫名其妙的失落。
走出教室,晴川一眼看见了坐在紫荆树下的雨沁,没有哭泣,只是呆呆的盯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十月底的紫荆树没有了花瓣,只剩繁茂,阳光从枝桠间漏下来,星星点点的点缀在雨沁孤单的身影上,温柔的安慰着这个眼眸清澈的女生。晴川很想过去跟雨沁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他终究没有迈出脚步,或许对于雨沁来说,有紫荆,有阳光就够了吧。
很多年后,当晴川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校园未变,紫荆依旧,阳光嫣然,可唯独那孤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