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雪是大自然给予孩子们的奇迹,仿如初恋,若能遇见,便能铭记一生一世.....
随时光流逝,记忆不断积淀,考试的风波很快过去,雨沁成绩不好的流言也慢慢消失殆尽,毕竟无忧无虑才是这般年纪孩子们生活的主题。对于晴川,他的失落很快便转为同情,虽然他从未向雨沁表现出自己的怜惜,但紫荆树下那孤单的身影却在他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反倒随着时间流逝,那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了。
南国入冬是一段很慢很慢的旅程,也许等到秋叶落尽你都未必能感觉到一丝寒意,但若有一场雪的铺垫,那便无疑是冬天了。
在慢慢迎接冬天的日子里,晴川也和雨沁一点一点熟悉了彼此,除了晴川,雨沁也有了要好的朋友。在晴川心中,雨沁除了成绩稍微有些欠缺以外,满满的全是优点;她很淑女,不像别的女孩子没个女生样;她字很漂亮,那是练完几十本字帖的辛苦成果;她画画特美,所以每次她做的手抄报都是第一;她还会吹竖笛,每每上音乐课都会弄得身为文娱委员的晴川无地自容......最关键的是她长得很漂亮,这总让小小年纪的晴川凭空滋生出不符合年纪特征的男子气概,想要随时随地去保护那朵美丽的花朵。
其实晴川一直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雨沁眼中的样子,直到很多年后他才从雨沁给自己的回信中找到了那时她眼中的自己:
那时的你,调皮、聪明,虽然老是闯祸,却总受大家的喜爱。我记得你灿烂的笑容、幽默的语气,记得你教过大家好听的歌,记得自己被欺负时你愤怒的眼神,记得文具盒里那颗最漂亮的玻璃弹珠是你赢来送我的,记得三年同桌时光里和你每一天的相遇......
那天是周一,轮到晴川所在的六年级一班执勤。校门口,晴川和几个班委同学戴着红袖章认真的检查着每一位进校同学的红领巾。十多个被挡在门外的同学愤愤的抱怨着晴川们的严酷无情和寒冷的天气,人群中甚至还充斥着小混混同学们的威胁。晴川充耳不闻,但终究也忍不住寒气的侵袭,一边不停地哈气暖和双手,一边又开始同情起那群忘戴红领巾的同学们来。可校规就是校规,身为执行者的晴川也不得不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晴川眼尖,远远地看见雨沁向校门走来。等到近了,本想打声招呼,却是雨沁主动地走到了晴川面前,把手里装满热水的玻璃瓶递给了他;“给你这个,暖暖手,一会儿回教室再还我。”晴川有点懵,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接过瓶子,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雨沁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中。
回教室的时候,水已经凉了,晴川便去了热水房换装了满满一瓶热水,忍着滚烫,龇牙咧嘴的把瓶子送到了雨沁面前,傻傻的解释道:“刘雨沁,水凉了,我给你重新换了热水,谢谢你!”;“看着晴川通红的双手,雨沁白了他一眼:“真是笨的很,你不知道戴着手套换呀!”“没事儿,没事儿,不烫!”晴川嘿嘿傻笑了一阵没再言语,可他心里暖暖的,他分明的看出了雨沁眼中的关心。
在晴川的记忆中,那堂课特别特别漫长,除了他想去给雨沁换热水以外,更吸引他的是窗外已经开始飘起的雪花。一转眼,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对于这些南方的孩子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迹,教室里开始躁动起来,大家哪里还顾得上看黑板,齐刷刷地望着窗外,期待着梦中才有的雪球、雪人、雪仗......自然课老师也跟着大家兴奋起来,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玩雪、赏雪经历,还不忘告诉大家这是近十年来下过的最大的雪......
的确,这是场罕有的大雪,一节课的功夫,整个小县城都披上了雪白雪白的大棉袄,平日里只有书中才读到过的银装素裹真的变成了现实;操场上也早早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地毯,期待已久的下课铃终于想起,没等自然课老师反应过来,人流便如潮水般涌向操场,短短几分钟,整栋教学楼都超不多人去楼空,操场刹那间像开了锅的沸水,扬起一浪又一浪的雪花,还有那张张稚嫩火热的笑脸……
“各位同学,今天的课间操取消,大家玩雪请务必注意安全,不能……”校长在广播里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后便一改往日威严,切换了《铃儿响叮当》的应景欢曲。“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伴随着欢快的音乐,操场上已经不知何时有人从教室搬出座椅当起了雪橇,一颗颗飞来飞去的雪球,一片片爆炸的雪花,南国闹雪的氛围似乎又上了一个高点。
然而雨沁并没有融入其中,空荡荡的教学楼只有她在走廊上望着那群沸腾的伙伴们,满眼期待却又望而却步。其实下课铃响的时候晴川拉过她,借着人潮汹涌雨沁挣脱了拉着她的手悄悄退了回来,面对这雪她是又喜欢又恐惧: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纷纷扬扬的雪花总是会给大家带来无穷无尽的乐趣;可面对那一片雪白,雨沁也会凭空多出几分恐惧,至于原因则是另一番故事了。刚整理好教务走出教室的自然老师一眼就看见了雨沁孤单的身影,“刘雨沁,你怎么没去和大家一起玩呢?”自然老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问道,雨沁一颤,转过身来看见是自然老师在问自己,恍惚半天才回答道:“哦哦,李老师,我……我感冒了!”“哦,这样噢,那你别去玩了,小心感冒加重了。”李老师将信将疑的说完,便转头离去了,雨沁思绪万千,转身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玩嗨了的晴川也在找雨沁,只是一个接一个砸向自己的雪球让他无暇顾及雨沁是否就在人群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抬眼看见了走廊上一晃而过的身影,他忽的感觉到了什么,还没等到上课铃响,他就揣了一颗大大的雪球往教室跑去。
晴川一进门便看见雨沁孤孤单单的坐在座位上,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雨沁你怎么啦?怎么没出去跟大家一起玩雪呢?”年少无知的他像连珠炮一样继续道:“没人带你玩雪还哭鼻子啦?来来来,我给你带了个大雪球回来,给你!”雨沁赶忙收拾了一下情绪接过了晴川递过来的雪球又对晴川说了声“谢谢!”
“我跟你说,打雪仗可好玩啦!我们还堆了雪人,结果杜林那个死胖子一脚就给踹塌了。”晴川又开启了连珠炮模式:“你怎么不来跟我们一起玩啊,正好找胖子出出气,平时他总是欺负你,刚才我们一起围攻他,把他打得屁股尿流的,一直求我们饶命。”
“我……我有点感冒,所以没跟你们一起玩。”雨沁结结巴巴回复道。
“糟了!”晴川一拍后脑勺,从雨沁桌上拿着热水瓶就向教室外冲去,刚出教室上课铃就响了,晴川也没顾那么多继续向热水房跑去。热水房在操场另一面角落里,等到晴川龇牙咧嘴的带着热水瓶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上课五分钟了,班主任面色铁青:“齐晴川又是你,我的课你都敢迟到,是不是想请家长了?”
“没有,梁老师,我、我……刚才玩雪手冻僵了,我去接点热水暖暖手,我、我…..烫死了!”班主任这才看见龇牙咧嘴的齐晴川手上有个热水瓶,“赶紧给我滚进来,接热水,手套呢?别烫伤啦!”班主任虽然有着母老虎的绰号,但其实她对齐晴川是很疼爱的,第一呢是因为晴川的爸爸和她老公可是战友,一起扛过枪,一起上过战场,有过命的交情;第二呢就是晴川脑瓜子聪明,成绩一直不错,每次考试也都很争气。所以虽然晴川偶尔调皮捣蛋,但她从来都是爱护有加,明严实爱。
晴川手忙脚乱的回到座位,又在课桌下悄悄将热水瓶递给了雨沁,再抬眼,只见雨沁脸红红的,眼眶也比刚才明媚了许多,哭过的痕迹早已烟消云散。“笨死了!”雨沁白了晴川一眼,赶忙又把热水瓶递给了晴川:“拿去暖手,你们光着手玩雪,不暖和暖和,一会儿有你们痛的!”
晴川刚想反驳什么来着,就感觉手开始刀割似的痛了起来,一回头发现大家都龇着牙咧着嘴,手在课桌下来回搓动着。班主任看出了异样,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下开心了吧,光着手玩雪,现在痛了吧!赶紧都把手拿出来搓搓,一会儿要是把手冻坏了长冻疮写不好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刹那间教室里哀嚎遍野,和着搓手、搓裤腿的声音,此起彼伏,糗太百出。
雨沁看看晴川的猴样儿,再回头看看大家的囧样,终于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晴川第一次看到雨沁真正的笑容,虽然捂着嘴,但那一瞬间晴川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雨沁的日子:温暖的阳光倾泻一地,亲吻着缓缓走进教室的女孩……只是今天这阳光变成了雨沁,温柔的洒满了教室,亲吻着晴川,暖暖的甚至让他忘了疼痛。若不是融化的雪球从雨沁课桌里滑出来掉在了地板上,晴川估计都要忘了还在课堂,一脸痴迷的对着自己的女同桌。
“咳!咳!”,班主任清嗓子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骚动,也破坏了晴川心猿意马的思绪游荡;“这堂课不讲课本知识了,改为作文课,刚才看大家玩得那么开心,那就写《第一场雪》好了,正好也要月考了,提前练习练习,抓紧时间,下课准时交上来。”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和抱怨,但终究经不住班主任的淫威,各自奋笔疾书起来!
正是这次作文练习,让晴川和大家发现了雨沁另一个优点——写作。晴川一直都记得班主任让雨沁在全班同学面前诵读自己的优秀作文的场景,尤其是其中的一段,那似乎不是一个六年级学生可以写出的词句:
南国入冬是一段很慢很慢的旅程,也许等到秋叶落尽你都未必能够感觉到一丝寒意,但如若有一场雪的铺垫,那便无疑是冬天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不紧不慢,雪却来得澎湃热烈,我憎恶这银装素裹却也爱的热烈。憎恶是因为不可说的小秘密,可那雪花飞扬下欢快的身影也让我无比欢喜……
初雪亦芳菲,南国归无期。
世间多得是美好,可岁月又何曾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