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文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旭,已经七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如果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或许雨文就不会离我而去,若不是这孩子长得与她母亲如此相像,我也……”
“好好待她,她毕竟也是你们的孩……”
“不,她终究不是雨文。”
我又梦见了——那日无意间听到父亲与村长的谈话。那其实不是梦,而是回忆。
我总是忘不了他们话语间的那种无奈和悲伤,特别是父亲口中的那句“她终究不是雨文。”或许,这就是他给我起名为“雯”的原因。在我问他我的名字由来时,他是这么回答的:“雯,天空中花色纹样的团云,也就是,彩云。父亲希望,你的一生都是丰富多彩的,你母亲的一生……我答应过她。我一直想弥补她。”
这也许是他那日决定抛弃我的原因,在他的眼里,我只是母亲的一个延续,不是本体。
我在岩石边睡了一夜,天还不算很亮,我得回房,免得他找不到我又该起疑了。
慢慢支起身,用一边的杂叶掩一掩已干了的血迹,抹一抹唇,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正当我起身要走,一旋风在不远处掠过,吓得我又躲回岩石后。
这不是寻常的山风,记得那日……也是这般。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探出头去,我望见一个身影,与先前牢房里的不同,在朦胧的光线下,身线在林间隐隐约约地被勾勒出,唤着风。风在他的身旁盘旋、萦绕,撩起长长的发丝,在空中柔滑。瞬间疾起,周围的枝叶之间开始飒飒作响,几片初叶经不起如此狂躁,纷纷随风旋转于空中,不知在何地落下。
他在林间穿梭,只留得影子任我的目光追随,幻影在几树之间游荡,而后渐渐散去……
他在一处收了剑,却慢悠悠地进了客栈。
这日之后,我每日清晨都会比他先早一步在客栈外的岩石边等候,就只在微微暗处望着他,甚至模仿着他的动作,觉得自己酷了许多。他们不愿告诉我留下几日的原因,是的,他们仍然不相信我,每当我问起时,他俩只说休息整顿,养好了伤,再回艾欧尼亚。
对他的剑法我倒是熟悉了许多,这些招式我都能熟练演绎出来,我常常找来一根树枝练习。身上的伤也在慢慢恢复,但动作每次都不能大度施展开,生怕刚愈合的伤口又被生拉开来。
唯独愈来愈重的,是药剂的毒性,每日的复发成了必不可少的家常便饭,还得躲着所有人,包括客栈里的店小二。现如今他们对我没有信任,对我,也肯定是万般的关注。
一日,我依旧躲在岩石的后边,待他收了剑,进入客栈的身影消失后,我才起身悄悄入栈。
但今日,他并没有朝着客栈大门的方向前行,反而向我这儿走来。
许是我这边有什么异常,看清楚了他也就离开了。
我稍稍向内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会瞧见我的什么影子。摒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偷学别人的剑式可是不道德的。”
安静了一会儿:“来演示一遍,看看你这几日学的如何,同时,也看看你的底子如何。”
“啊……”我缓缓起身:“我这,以前也没练过什么本事,还是不要丢人现眼的好,再说了……”
还未等我说完,他将我平日练习且藏好的树枝递给我。
我现在才知道,做了一件错事,不该偷偷学习别人的剑式的。
但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它让我坚持每日早起,在朦胧的日光下偷偷看着他练剑,偷偷感受着他所带来的风。
现下,我思考模仿着他的样子,在草场间挥动着树枝,随手而来的风带动长发,我可以感受到气息从我的指尖流过,我不知道我的演绎是否合他的意,但我的脑海里浮现的一直都是他练剑的映像,从未间断过。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将我拦下:“今天先这样,回房吧。”
“等等,”我叫住他:“这几日,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一直都信不过我,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信我的一日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生气。明日起,我不会来了。”
我赶上他,也想超越他。
我做了件蠢事,让我和他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的蠢事。我第一次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我一直想靠近他,不知是何缘由,从内心散发出的一种依赖,总觉着他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人……
忽觉肩背一阵刺痛,原是失足,险些磕到。我迅速躲开他的依持,回首,血迹在他的手上显得格外耀眼。
正当我感到惊奇的时候,他道:“伤口裂了,回房处理下,一会儿给你伤药。明日好好休息一日,隔日同样的时间,到这儿来,你有几处招式不对,隔日再教你改正。”
“是,”我一叩首“师父!”我不顾他作何反应,起身,便急匆匆地回了客栈。
许是接受了我这个徒弟,他竟也没有来寻过我论此事缘由,应是应下了。
午后,他送来所缺的伤药,两人并无多言。
这一切发生的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在牢中无意编的谎言成了真。
我总是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不溢于言表,他的心思令人难以捉摸,他已经不怀疑我的来由了?唉,管他呢!
此后,我都唤他为“师父”。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的事。
隔日,我如约早起来到那块草地。清晨太阳未升起,有几丝微微凉爽,深吸一口林中气息,感觉舒畅了许多,有一种说不出的释怀。与前几日相比,轻松了许多。
趁师父还未到,先试着练习练习,只是为了试试伤口是否还会裂开。
风起,掠过草地半空,我由慢拍愈来愈向快节奏迈进。我第一次感觉到,那种说不出的愉悦。
“在向前斩的时候,手臂要直。”我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突进时眼神要坚定,虚无定所,对方会认为你实则无法驾驭自己的剑式。”
“环形出剑的前提,要用心明确敌人的位置。”
他叫我停下,只要我定格在出斩时的招式,他握着我的手腕,轻轻向上提,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却也想凑近听一听他的心跳,会不会像我一样也跳得这么快……
他总是打断我的突进,言:“速度太慢,还得练习。”我总觉得有些急于求成了。
第三日。
夜里,无眠。
实则等待着毒发。
我似乎听见不远处悠扬的箫声,倒是应了这凄凉的夜景,只是,今晚的月亮却是没有前几日的皎洁明亮了。
起床,向窗外眺望,借着暗淡的月光映出模糊的影子。他倚着剑扬着箫,箫声被晚风带向山谷,飘向血崖的渊底……
我想去打个招呼,和师父待在一起,一下下就好。
我轻声下楼,靠近他。我不想因为我打断这走心的乐声……
打算吓他一吓。
我在一步一步逼近他,心里洋溢着快要成功的喜悦。
伸手,向他肩膀拍打去……
心悸迫使我缩回手,向后退了几步,只是没有想到,它会来的这么“及时”。
我想退到无人的地方。
我知道,我已“病入膏肓”。
一股腥味如约涌上咽喉,却被一人一手锁住脖颈。不知向后退了多远,被其扣在树边。他背着残月,只见得其一个身影。
有人等不及要我死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