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大定在了七月十号这天正式放暑假。
温晴因为先前缺席了二十来天的课程,到考试前的一天都还在拼命复习功课,好在她的底子不错,很多课程结合着习题做了几遍练习之后,应付一个简单的期末考试也不是问题。但她依旧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温习。
正因为每天的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被复习所占据,充实而忙碌着,以致在考试结束那天之前,她都处在一个忘我的状态,全然忘了那天晚上在KTV发生的事。
温晴是在八号下午结束的最后一场考试。考试的结束意味着她已经告别了大一的青涩,即将要迈入充满挑战的大二。
她站在教室的走廊上,望着身边一张张对考试结束感到轻松、对假期来临感到向往的年轻笑脸,也不自觉地笑开来。
是的,大一结束了,虽然过去一年的时间过得稀里糊涂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对自我清晰的认知:交到了很贴心的朋友,与协会的校友们相处融洽,常常给家里打电话,上课时认真听课做笔记,闲暇之余看看书、逛逛街,能与朋友们谈天说地,畅聊生活里的苦恼与欢欣……喜欢的那个人依然很喜欢。
温晴还是那个温晴,始终做那个温晴。漫漫旅途中,迷路并不可怕,只要不自我迷失,总能找到要去的那条路。
而此刻,大学生活还在继续,夏天还在,她的暑假还在,她未知的未来也还在继续,她没有理由不憧憬接下来的路。
后天就是放暑假的日子,暑假的到来标志着夏天最热的日子也如约而至。知了,夏蝉,清风,白云,阳光,蓝天……那都是夏天最美的景色,而她,一直拥有。
温晴一路避开燥热的阳光,沿着种满法国梧桐的马路慢慢悠悠地踱步回宿舍。她日夜不休地复习功课,到今天为止才是真正的画上完美句号。她想,她需要一场好觉,从春天的傍晚睡到夏天的清晨,好好地做一个关于夏天的梦。
她笑,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酸溜溜的文艺女青年,虽然措辞结构矫情,但妙在文字精美,轻而易举地便造了一个生动浪漫的美梦,像色彩斑斓的气球,仿佛抓在手中,便能随风飞荡。
然后抱着这样美妙的梦幻,她在梧桐路转角的地方不期然地遇到了慕景非。
视线相撞的那瞬间,温晴逃一般地垂下头,刻意不去看这个已经有十来天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始终没有见过面的人,她第一次拒绝主动跟他打招呼,热情地唤他的名字。
在她低下头的当下,慕景非便明白过来,他深深地蹙起俊眉,视线紧紧凝聚在她身上,那个盘桓在心间许多时日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她在躲避他,以任何方式。
这样的认知令他莫名的恼火起来,但更多的,却是茫茫无际的惊惶不安。
而这股强烈的不安,都是她带给他的。
他无法断定她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尽管内心深处隐隐浮现出一个令他若芒刺在背的答案,但他拒绝承认那个答案。他只清楚地知道一点,他必须打破这种犹如冷战一样的局面,否则他的整个暑假都会过得倍感压抑。
“考试都结束了?”慕景非不露声色地走近了一步,“考的还顺利吧?”
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就在距离自己很近的跟前,温晴无意识地便往后挪了半步。
慕景非的眸色却在顷刻间变了又变,他还想再开口,问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是不是已经厌烦了跟自己的相处,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来。
他只觉得喉咙发烫,仿佛梗着一块火山岩一般难耐。
温晴这个时候点了点头,低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她依旧低垂着双眸,视线游离,就是不看跟前的人一眼。
“你,在躲我?”
问出这句话,慕景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提心吊胆起来。因为他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更害怕她否认之后作出的任何解释。
闻言,始终垂眸不看他一眼的温晴终于如临大敌般慌乱了起来:“景非,我……我不是……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她嗫嚅着想要解释,奈何平日里伶俐的口齿此刻在慕景非的面前全然化作了逻辑混乱的不知所云。
见后者还是一脸凝重地盯着自己看,温晴就懊恼地在原地跺了跺脚,着急上火的样子竟有几分憨态可掬。
即便如此,慕景非却依旧不打算放过她:“不是我想的那样?难道说这么些天以来你没有刻意避开跟我见面,真的只是忙着复习功课?如果今天不是我特意等在这里堵你,你是不是又要跟放寒假的时候一样,考完立马坐车回家?”
温晴急忙摆手摇头:“不是的,寒假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才走的。”她梗着脖子,继续低着声音辩驳,“我是在给你送完早餐之后才去坐车的。”她回答的一本正经,挺直的身躯就好像给了她底气支撑一样。
慕景非被她突如其来的接话气笑。本应严肃认真的问话场面一下子就变成了乐趣横生的辩论比赛,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他垂下眼眸去俯视面前这张神气十足的小脸,一时间有点恍惚。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对着这张乖巧的脸生那么大的闷气。归根到底,只是他自己的不自信造成了他现在的困扰罢了。
即便她真的刻意地躲着她,他也不该怀疑她的喜欢是那么肤浅的存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总是有这样的本领,令他毫无招架之力,明明上一秒钟还沉浸在无边的不安里,这一秒,却已经心尖儿柔软的不像话。
温晴被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盯得发毛,正考虑着要不要先认个怂再说,就听到了后者用带着不容置喙的声音问道:
“那暑假呢?”
她吞了一口唾沫,如实回答:“我后天回去,学校统一订的高铁票,中午十二点零七分。”
慕景非眉目一舒,不再发问。
倒是一边战战兢兢站着的的温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知与慕景非长达十二天的“冷战”局面到了此刻已经算是打破,既然这一局是由他先主动的,她避无可避,那么接下来她是不是也应该主动一点,把藏在心中十二天的那个疑惑问出来,以此彻底打破他们之间竖起的隔阂?
温晴犹疑着,不敢前进,后退无路。她睁着水润的眼睛开始认真端详起眼前的人。
最终她还是问了出来:“那天你在KTV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说的话,是真的吗?”
慕景非恍然,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之间别扭了那么多天,竟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误会。
那天晚上,温晴若无其事地回到包厢时,一群人已经分成了两个群体:一边是心无旁骛对唱情歌的男男女女,一边是雷打不动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男男女女。慕景非属于后者,而朱可儿是前者。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两个人挑明了一些话之后,因为害羞而刻意保持的距离。
温晴站在门口,有些踌躇。想了想,她决定加入唱歌行列,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点一首她喜欢的歌,哪怕朱可儿就坐在离她五个人远的位置上。
游戏进行的很激烈,时不时就能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骚动,很快,唱着歌的人就被那边的动静所吸引,索性便把音量调小,小到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发问与回答的声音。
几轮下来,温晴发现,选择大冒险的几乎都是男生,少有的几个参加游戏的女生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真心话。
然而哪怕选择的是真心话,她们依旧没能逃脱命运的捉弄——配合着男生们玩大冒险。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陈铎与艾梦隔着一张薄薄的扑克牌接吻了一分钟。
接下来由谢晋恒转空酒瓶,酒瓶子快速转动几圈,瓶口在对准慕景非后停了下来。
“哈哈,这把玩得好!”曾疆率先拍桌庆祝。
“我来我来!我要问!”陈铎一脸的兴奋难挡。
“老子转的瓶子,凭什么给你问?一边儿去。”谢晋恒把两个跃跃欲试的人隔离出危险区,转而笑眯眯地看向慕景非:“景非学弟,你是不是也要选择大冒险?”
问完之后,谢晋恒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到了沙发旁边坐着的朱可儿身上,她的嘴角微微勾着,有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我的要求就是跟……”谢晋恒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清润的声音打断:“我选择真心话。”
诶?比起大冒险,慕景非的真心话好像更能吸引到吃瓜群众的好奇心。
于是,在与曾疆、陈铎以及其他几个看热闹心理的男生确认眼神之后,谢晋恒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间包厢里?”
此言一出,绝大部分的吃瓜人群纷纷明了的“哦”了一声,视线若有若无地游离在朱可儿以及看上去格外置身事外的温晴身上。
慕景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偏头去看好事者,见大家脸上洋溢着明显的八卦笑意,不由地挑了挑眉梢,随后视线直直地朝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温晴射了过来。
温晴仿佛感应一般,本能地就抬起了头,视线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她来不及思考,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冲他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她其实并不能确定,那双眼睛看的究竟是她还是她身边不远的朱可儿。
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仅够他们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汇,没有人发现他们那一触就离的暧昧。
或许是慕景非思考的时间太过漫长了一些,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为了避免尴尬,谢晋恒端起一杯酒,嘻嘻哈哈地递给慕景非:“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罚酒罚酒。”
“是。”几乎就在他的话落下的同时,慕景非便开了口,“她在。”